論吉祥紋樣刺繡及其文化內(nèi)涵

張 靜

(武漢工程職業(yè)技術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0)

吉祥紋樣刺繡是吉祥紋樣與刺繡兩種藝術形式的結合，或者說是以吉祥紋樣為內(nèi)容、以刺繡為表現(xiàn)手法的一種藝術形式。運用刺繡來表現(xiàn)吉祥紋樣，這在我國民間藝術中具有悠久的歷史。事實上，在中國民間藝術寬廣繁盛的苑圃里，吉祥紋樣刺繡特別引人注目，它古老樸實、紋樣生動、造型稚拙、色彩斑斕，具有濃郁的民族特色，不僅具有物質(zhì)實用價值，而且是精神滿足和民俗文化的形象載體[1]。研究吉祥紋樣刺繡的文化內(nèi)涵，對于我們理解這樣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對于弘揚中華民族文化和凝聚民族精神，都具有重要意義。

一、吉祥紋樣刺繡界說

1.吉祥紋樣

以民間吉祥物為內(nèi)容的裝飾紋樣，稱之為吉祥紋樣。吉祥紋樣的歷史可以追溯到遠古的石器時代。在那時的巖畫或石刻創(chuàng)作中，它以圖騰的形式出現(xiàn)，表現(xiàn)為原始社會的部落圖騰以及當時一些器皿上的裝飾性圖案。而后經(jīng)歷商周的青銅器，秦漢的畫像石、畫像磚、隋唐的石雕、宋元的花鳥畫、明清的織繡和瓷器等主要階段的發(fā)展，一些裝飾性的圖形逐步完善，構成具有某種寓意的標志或象征，產(chǎn)生相應固定的表現(xiàn)形式。吉祥紋樣是我國裝飾藝術中的一個重要門類，不僅反映了民眾的觀念信仰，也體現(xiàn)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

吉祥紋樣的藝術造型來源于人們的生活經(jīng)驗。宇宙萬物的各種形態(tài)以及人們的社會實踐、生理、心理要素等，為紋樣藝術造型提供了以多樣統(tǒng)一、均齊平衡、對稱呼應、對比調(diào)和、節(jié)奏韻律等為主要形式和法則的造型特點。

2.刺繡

刺繡，又名針繡，俗稱繡花。它是用彩色絲、絨、棉線，在綢、緞、麻葛、布帛等底布上，借助針的運行穿刺繡制各種優(yōu)美的圖案、花紋或文字的純手工或機器制作藝術。相傳刺繡始自唐虞之世。據(jù)《尚書》記載，早在四千多年前的章服制度中就有“衣畫而裳繡”的記載。從周至魏晉，繡物已普及于朝野上下。漢以后，刺繡工藝已達到很高水平。唐宋之時，盛行用刺繡做書畫、飾件等，繡技日進，清代為刺繡藝術的鼎盛時期。現(xiàn)代機繡和電腦繡花，是刺繡順應工業(yè)化大生產(chǎn)的需求和機械生產(chǎn)方式發(fā)展而來的，一般適合于工藝要求簡單、針法較單一、需要大批量生產(chǎn)的刺繡織物生產(chǎn)。

中國民間刺繡歷史悠久、種類繁多、工藝各異。除著名的“四大名繡”外，還有北京的京繡、山東的魯繡、河南的汴繡、浙江的甌繡、貴州的苗繡、杭州的杭繡、東北的緝線繡，以及廣東、福建等地的“珠繡”等，都具有獨特的地方藝術特色[2]。

3.吉祥紋樣刺繡

顧名思義，吉祥紋樣刺繡就是以吉祥紋樣為刺繡題材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刺繡可以表達多種多樣的主題，如自然山水、書畫、抽象畫甚至油畫等，而以刺繡這種藝術手法來表達吉祥紋樣主題，就是吉祥紋樣刺繡。

吉祥紋樣刺繡的題材是“吉祥”。而吉祥圖案造型的取材主要有以下來源：一是從中華民族的神話傳說中取材創(chuàng)作出吉祥紋樣的內(nèi)容；二是隨著佛教的普及，諸寶造型成為吉祥紋樣的構成主體；三是以吉祥字詞的變形為吉祥紋樣刺繡的題材；四是以名貴花草或珍奇禽獸為象征對象并作為裝飾的吉祥紋樣。我國比較典型的吉祥紋樣刺繡的題材與造型主要有：竹報平安、三陽開泰、歲寒三友、五蝠伴月、五谷豐登、八仙過海、麻姑獻壽、白頭偕老、金玉滿堂、百年好合、連生貴子、年年有余、喜象升平、獅滾繡球、安居樂業(yè)、龍鳳呈祥、送子觀音、太平有象、天官賜福、喜鵲登枝、喜上梅梢、相思鴛鴦、一團和氣等。

二、吉祥紋樣刺繡的文化內(nèi)涵

生活是任何一種藝術形式的源泉，民間大量的吉祥紋樣刺繡既是藝術表現(xiàn)，又是生活再現(xiàn)，是表現(xiàn)與再現(xiàn)的統(tǒng)一。作為吉祥紋樣刺繡藝術的生產(chǎn)者，刺繡的藝人既是作品的作者又是產(chǎn)品的使用者，刺繡的題材無一不是圍繞他們的衣食住行用，無一不是來源于生活的需求和審美習慣。因而，吉祥紋樣刺繡是生長在人民群眾中的一種藝術形式，其藝術造型體現(xiàn)出強烈的地方風格和濃厚的鄉(xiāng)土氣息，如民間刺繡中的豬頭紋、虎紋等造型，莫不生機勃勃、情趣盎然，充分體現(xiàn)出民間刺繡樸實淳厚之美。通過長期的生活積淀，吉祥紋樣刺繡在內(nèi)容與形式、題材與色彩上形成了相對的穩(wěn)定性、程式化和規(guī)范化，反映著人民群眾的情感生活和理想追求，蘊含著各民族社會生活、歷史文化、風俗習慣、宗教信仰和美學觀念等方面的豐富內(nèi)涵。具體而言，吉祥紋樣刺繡突出地體現(xiàn)了強烈的生命意識、民俗意識與倫理意識。

1.吉祥紋樣刺繡具有強烈的生命意識

吉祥紋樣刺繡作為中國民間藝術的形式之一，具有強烈的生命意識。人的生命意識是包括刺繡在內(nèi)的民間藝術發(fā)展的淵源，是構成民間藝術的哲學基礎。在人類發(fā)展的歷史長河中，先民們把生息繁衍看得無比神圣，崇拜一切與生育有關的事物，反映了人類起源與價值的生存觀念。吉祥紋樣刺繡圖案的重要主題之一是驅災祈福，包括福、壽、繁衍等，其實都是生命意識的體現(xiàn)。從“吉祥”的本意看，“吉”和“祥”指善、利、吉兆等，唐人成玄英疏解為：“吉者，福善之事；祥者，嘉慶之征。”從這條疏解看，眾多吉祥紋圖的生成，就是把美好的故事和喜慶的征兆繪成圖像，用來表達求吉驅兇觀念：可以是自身祈愿的，也可以是相互祝頌的。吉祥紋圖的題材和構圖多以“福善之事”和“嘉慶之征”作為素材。因此，如果說趨吉避兇的生命意識是中國民俗之樹的軀干，那么，豐富多彩的吉祥紋樣就是蒂結在它枝頭上的繽紛奇葩。例如，福增貴子、和諧好合、八仙慶壽、抓髻娃娃等，都體現(xiàn)了陰陽和諧、避邪祛災、和合美好、天人合一的生命意識觀念。

吉祥紋樣刺繡的生命意識，更進一步地說是人們在勞動實踐基礎上主體意識以及理想追求的結果。在勞動生活中，人們建立和擴大了主體與自身、主體與自然界、主體與主體之間的關系；在勞動生活中，人類把自然轉化為人化的自然界，使其成為主體感受、體驗和認識的對象，創(chuàng)造出一個融主體的力量與客體法則于一體的世界；在勞動生活中，人們孕育理想，通過吉祥紋樣來表現(xiàn)理想，并以刺繡的形式來再現(xiàn)。因此，一幅吉祥紋樣刺繡作品，往往集中表達了人們贊美生活、歌頌生活、創(chuàng)造生活的精神需要和生活情感。

2.吉祥紋樣刺繡具有深厚的民俗意識

民俗是社會生活的普遍現(xiàn)象，每個民族和地域都有不同的風俗習慣，體現(xiàn)在日常起居、歲時節(jié)令、人生禮儀、民間信仰等方面。從某種意義上說，民俗是包括刺繡藝術在內(nèi)的民族民間藝術賴以生存和發(fā)展的基礎，同時刺繡藝術的內(nèi)容與形式又充分反映了民間風俗的各種特點。如在眾多民族的婚俗中，在服裝、新房的被褥等物件上，繡上圓月窗花，意謂花好月圓；或繡上相思鴛鴦、福增貴子，意謂永結同心、喜慶繁衍。

吉祥紋樣刺繡中的民俗意識產(chǎn)生于民族文化心理的歷史積淀。在人類生活的早期，人們面對神秘的客觀世界，產(chǎn)生了巨大的恐懼和崇敬而篤信萬物有靈，相信人們的某一血緣聯(lián)合體和動物或植物的某一種類之間存在著血緣關系，這樣某種動物或植物就被尊為氏族的圖騰加以崇尚。為了生存，人們祭祖膜拜，逐步演化為圖騰崇拜。因此，龍、虎、蛇、魚、鳥等動物造型，或語音語義轉型而生的動植物如蝙蝠、荷花等，成為吉祥紋樣刺繡重要的表現(xiàn)題材。

3.吉祥紋樣刺繡還具有濃厚的倫理文化意義

在刺繡作品中, 旨在弘揚先烈事跡、忠孝賢良、圣賢風范以及俠義行為等的題材占很大的比重, 這集中表達了吉祥紋樣刺繡的倫理文化意義。這些作品往往以民間傳說、歷史典故、小說或戲曲人物等為表現(xiàn)主題，借助審美力量和娛玩方式宣道施教, 成為社會之主流倫理文化思想和價值觀念的物化形式。比較有代表性的作品如“八仙過海”、“水泊梁山”、“武松打虎”、“梅蘭竹菊”等[4]，表達了人們對于智慧、勇敢、忠誠、公平、正義、高潔等價值追求的精神崇尚。

三、吉祥紋樣刺繡的表意形式

理解吉祥紋樣刺繡的文化內(nèi)涵，還必須考察吉祥紋樣刺繡的表意形式。從形式上看，吉祥紋樣刺繡體現(xiàn)了中國民間美術表意修飾文化的一般蘊涵。

1.吉祥紋樣刺繡的表意手法

吉祥紋樣刺繡藝術在表意方式中大量運用象征、借喻、想象、組合等手法。這些手法的共同特點是，抓住對象的某些特征加以夸張和強調(diào)，使想象多于寫實、變形多于象生，從而在具象再現(xiàn)中充滿抽象意味，極大地激發(fā)了人們的無限聯(lián)想。寓意與象征的表意手法，力求通過對客觀事物的感觸、感知、感覺、表象認識，進行綜合整理加工創(chuàng)造；或依靠視覺想象和傳統(tǒng)藝術造型的遞傳，利用語言文字的多音多義以及習俗中的象征符號進行創(chuàng)作， 如 “福到(倒)”、“六(鹿)合(鶴)同春”、“年年有余(魚)等”，以表達某種情感和意境。這樣的表意手法，作為吉祥紋樣刺繡藝術的特有語言，它的運用使物象的基本形態(tài)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種不同的點、線、面，以及面對作品時的無限想像、組合和寓意，比直截了當?shù)恼Z言更能表達出含蓄、細微以及耐人尋味的意蘊，從而達到以意取形、以意攝形、極具意象性的藝術效果。

2.吉祥紋樣刺繡的物化媒介

刺繡藝術在表現(xiàn)形式上還借助于形、色、質(zhì)等物化形式，同樣增益表達題材的文化內(nèi)涵。在處理物象原型時,除采用上述象征夸張等形式對原型進行取舍、壓縮、強調(diào)、夸張、疊加、替代等處理以外，還通過形、色、質(zhì)的變化與組合來表達自己的心性和體悟，表達自身的認知與情感，創(chuàng)造出天真浪漫、色澤明快、意象交疊、生動活潑的審美特征。一幅作品直觀感受為無限的點、線、面的無限組合，體現(xiàn)為各種色澤的恰適搭配，有的濃墨重彩、有的清新淡雅，還體現(xiàn)為不同質(zhì)料(布、帛、服飾、器皿以及其他物件)，形、色、質(zhì)是吉祥紋樣刺繡的物化媒介，它們的變化和組合是作品意境的呈現(xiàn)載體。藝術家以自身的生活體驗去體悟現(xiàn)實世界，創(chuàng)作者總是把外部世界納入主觀意念的秩序之中,根據(jù)所要表達的意向來選擇一定的形、色和質(zhì)，以生成悠遠回味的藝術意境。

3.吉祥紋樣刺繡的工藝方式

刺繡裝飾工藝一般有以下三種方式：第一，織物平面附加平面線跡的線料刺繡，針法一般配合紋樣的圖形要求進行搭配，平繡、刻形針繡、亂針繡、打子繡等是常用針法，一般采用絲線刺繡；第二，利用織物的經(jīng)緯組織特點進行處理、部分改變織物組織結構的刺繡，主要有鋪絨繡、十字銹、納繡、抽紗、雕繡和網(wǎng)繡等幾種；第三，在織物上附加高出表面的浮雕式刺繡，紋樣裝飾成立體效果的刺繡，主要有釘線繡、挽繡和堆繡、珠繡和片繡、補花與褶繡等。

吉祥紋樣刺繡的工藝方式與一般的刺繡方式基本相同，既有織物平面附加平面線跡的線料刺繡，利用織物的經(jīng)緯組織特點進行處理、部分改變織物組織結構的刺繡，也有在織物上附加高出表面的浮雕式立體感強的刺繡。

總之，吉祥紋樣刺繡所具有的內(nèi)容上的生命意識、民俗意識和倫理意識，以及表現(xiàn)形式上的創(chuàng)作方式，使刺繡作品具有巨大的原始基力如“自然崇拜”、 “圖騰崇拜”、“英雄崇拜”等生命頌歌，承載深厚的民族文化精神和獨特的審美價值。可以說，包括吉祥紋樣刺繡在內(nèi)的民間美術是一部文化的寶典，是一部用種種形象符號記錄下來的由人的本質(zhì)力量所打開的心理學、人類學、文化學、民族學、民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