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禮文 謝 馨 賀 湘
家族企業在我國市場經濟中的影響越來越大,其公司治理行為也因此越來越受學者的關注。以往關于家族企業盈余質量的通常是比較家族企業與非家族企業,通過分析已有文獻,在家族企業社會情感財富理論基礎上研究家族企業內部高管是否由實際控制人的親屬擔任對盈余質量的影響,結果發現:相比于無親屬任職高管的家族企業,有親屬任職高管的家族企業盈余質量更好,這種正向影響受外部監督與治理環境的影響。在外部監督不足及正式制度不夠完善的情況下,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對盈余質量的正向影響會更為顯著。研究結果既有助于豐富家族企業的相關研究,完善家族企業的治理模式,又能為我國家族企業健康穩定發展提供啟示。
改革開放40年以來,民營經濟蓬勃發展,成為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力量。2018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民營企業座談會上強調:“要毫不動搖鼓勵支持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支持民營企業發展并走向更加廣闊舞臺。”截至2017年底,我國民營企業數量超過2700萬家,民營經濟占GDP的比重超過60%,撐起了我國經濟的半壁江山。據胡潤研究院最新調查數據,中國家族企業在民營企業中的占比超過80%,家族企業作為民營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經濟發展中發揮著不容忽視的作用。
家族企業的實際控制人是家族企業的核心人物,在家族企業的經營管理與戰略制定過程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可以直接支配企業的行為,或者通過影響力間接決定著公司的行為。作為高度重視中華傳統“家文化”的中國家族企業,其實際控制人更傾向于讓其親屬擔任公司的高管。[1]并且,由于很難找到合適的職業經理人,因此“任人唯親”成為目前我國家族企業用人制度的顯著特點。家族成員往往具有相同的利益目標,而且家族企業比非家族企業更具有長期價值導向[2],因此家族企業的實際控制人的親屬任職高管可以減少家族企業的第一類代理成本,即控股股東與管理層之間的利益沖突。然而,相比于非家族企業,家族企業表現出高度集中的控制權,其實際控制人和其家族親屬擁有著絕對的控制權,家族控股股東的風險往往沒有被分散,由此引發家族企業與中小股東之間的第二類代理成本更高。[3]因此,實際控制人的親屬任職高管會對家族企業的兩類代理問題產生一定的影響。兩權分離所產生的兩類代理問題,都會導致公司的管理層通過盈余管理行為獲利,從而對公司盈余質量產生影響。
家族企業管理層行為還會受到外部監管與治理環境的影響。一方面,機構投資者作為外部監管機構,具有專業的投資人員,能夠監督和限制上市公司的盈余管理行為[4],從而幫助企業提高公司治理的有效性。另一方面,外部治理環境是經濟交易行為的激勵機制,不同的制度安排會產生不同的交易成本,從而對企業的活動產生影響。[5]在我國市場制度還不夠完善的情況下,市場化水平呈現出顯著的地區差異。在市場化程度較高的地區,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主要作用,而市場化程度較低的地區,政府干預更多,從而會對家族企業長期目標的實現產生一定影響。
本文以中國上市家族公司為樣本,研究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的親屬任職高管,是否會對公司的盈余質量產生影響,并進一步探究外部監管的影響,研究在有外部機構投資者監督的情況下,親屬任職高管對盈余質量的影響效果是否會發生變化。同時,考慮外部治理環境即地區制度完善性,研究實際控制人的親屬任職高管對盈余質量的影響是否會由于地區市場化程度水平不同而有所差異。
在委托代理理論的框架下,學者將家族管理對盈余質量的影響分類為“塹壕效應”(Entrenchment Effect)與“協同效應”(Alignment Effect)。一方面,家族控股股東有能力和動機侵占中小股東利益。家族股東可以通過盈余管理隱瞞其侵占行為,從而降低盈余的價值相關和穩健性,影響會計信息質量,這就是家族企業中的“塹壕效應”。[6]中國控制性家族企業這種“掏空”行為嚴重損害了小股東的利益,并且降低了會計盈余的可靠性。另一方面,為了保證家族企業的長遠發展,家族企業的控股股東不愿意通過降低盈余質量來獲得短期的利益。Anderson等人研究發現,相比于非家族企業,家族企業會傾向于提高盈余質量與盈余穩健性,使得家族控制對企業的影響表現出“協同效應”。[7]由于家族企業具有協同效應,其盈余質量要顯著高于非家族企業的盈余質量,具體表現為盈余操縱更少、盈余反應更快和盈余更加穩健。[8]Chen等人指出在家族企業代理問題中,第一類代理問題即股東與管理層之間的代理問題,對盈余質量的影響更為明顯。[9]許靜靜和呂長江通過研究中國家族企業發現,高管由本家族成員擔任的上市家族企業,相比于由外部人擔任的公司具有更高的盈余質量。[10]趙宜一和呂長江進一步研究發現,在家族成員擔任董事的情況下,如果該家族成員僅任董事而不在公司管理層任職,公司管理層效率會更高,公司的會計盈余表現更好。[11]
在古典經濟學理論假設中,企業作為理性經濟人,應致力于實現利潤最大化目標。然而,現實中企業的目標是不完全理性的,企業管理層常常會通過制定不同戰略與決策來改變企業的目標。關于家族企業的目標,Gomez-Mejia等人提出“社會情感財富”(Socio-emotional Wealth)理論,他們將家族從企業取得的滿足自身情感需要的非財務收益統稱為社會情感財富。[12]該理論認為,社會情感財富是控制家族經營企業的首要目標,家族企業決策常受到社會情感財富的影響,維持和保護社會情感財富是家族企業決策中需要考慮的重要因素。由于家族企業對社會情感財富的需要,因此家族企業的實際控制人在進行戰略決策時往往會受到家族的非經濟收益的影響,考慮到家族的長遠發展,更不傾向于去操縱家族企業盈余,因此其會計盈余質量更具持續性和平穩性。此外,Achleitner等人指出社會情感財富的維系讓家族企業具有長期價值導向,這種長期價值導向會使得家族企業的管理層減少盈余管理行為,抑制家族實際控制人作出損害企業長期價值的短視行為,使得家族企業相比非家族企業具有更高的盈余質量。[13]
除了公司內部治理因素,家族企業外部環境也會影響實際控制人的決策行為,從而影響財務報告盈余質量。夏冬林等指出,作為外部監督的有效機構,機構投資者可以加強公司治理水平,改善會計信息盈余的質量,并且盈余質量會隨著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的增加而增加。[14]家族企業的機構投資者可以監督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利用盈余管理侵害家族外股東利益的行為,抑制其利用盈余管理為家族獲利,從而提升家族企業盈余質量。此外,在制度不夠完善的地區,政治關聯會對家族企業的公司治理行為產生較大的影響。Chaney等人研究發現,相比于沒有政治關聯的企業,有政治關聯的企業面臨更小的市場壓力,對會計信息質量的需求更低,因此管理層可以提供更低的盈余信息,從而降低企業的盈余質量。[15]在中國特殊的文化制度環境下,企業的經濟契約在很多時候僅僅是一種形式,真正能發揮作用的是“關系”等社會資本。程新生等人指出,在我國市場化水平低的地區,上市公司控股股東更可能采取“掏空”行為,從而降低企業的盈余質量。[16]黃瓊宇等人利用我國上市家族企業的數據,研究家族企業的上市方式與政治聯系對盈余質量的影響,結果發現直接上市的家族企業能夠獲得更多政府補貼、銀行貸款和稅收優惠,但是這種政治支持也導致了更高的操縱性盈余,從而降低了家族上市公司的盈余質量。[17]
總的來說,國內外學者對家族企業的盈余質量研究,通常是在比較家族企業與非家族企業之間的差異的基礎上,再結合家族企業具體特征和外部因素等方面來考察對盈余質量的影響。本文則深入家族企業的內部,從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的視角,研究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高管對企業盈余質量是否會產生影響,并進一步研究在外部監督與制度環境不同的情況下,親屬任職高管對家族企業的治理效果是否具有差異性。
現代公司的一個基本特征是公司所有權和控制權之間的分離,這種權力分離導致了兩類代理問題:第一類代理問題是股東和管理層之間的代理問題,另一類代理問題是控股股東和小股東之間的代理問題。家族上市企業同樣也存在這兩種代理問題,但由于家族企業自身的特殊性使得這兩層代理問題表現別具一格。對于第一類代理問題,由于家族是持有上市公司大量股份的大股東,并且家族對公司整個運營情況十分了解,因此股東有能力發現管理者是否會為了自利而采取有損公司利益的行為,從而可以有效地監督管理者的行為。[7][8]而且,由于家族成員往往具有相同的利益目標,因此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高管可以減少家族企業第一類代理成本,即降低控股股東與管理層之間的利益沖突。此外,家族企業并不十分依靠會計報告對管理者實施監督,會計盈余因為管理者的機會主義動機而被操縱的可能性會較小。對于第二類代理問題,家族企業對上市公司的絕對控制以及控股股東和非控股股東在企業經營等方面的嚴重信息不對稱,使得家族企業有動機和能力操縱會計盈余以實施自利行為。[6][18]但是,由于家族的參與,家族企業不僅追求股東利益的最大化,還追求家族聲譽和家族的順利傳承,以實現家族企業“基業長青”的目標。[19]這種長期價值導向會抑制家族企業的實際控制人操縱會計盈余行為,因此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高管不僅降低了第一類代理成本,并且不會引起較為嚴重的第二類代理問題,使得家族企業表現出更高的盈余質量。根據上述分析,我們提出假設1。
假設1:實際控制人有親屬任職高管的家族企業,相比于沒有親屬任職高管的家族企業,存在更少的盈余管理行為,其財務報表盈余質量更好。
近些年來,機構投資者的誕生使其逐漸成為監督和限制公司盈余管理行為的重要力量。機構投資者持股有助于抑制上市公司的應計盈余管理和真實盈余管理,能在一定程度上發揮積極的公司治理功能[20]。孫光國等人通過對我國上市公司的研究指出,機構投資者能夠抑制公司的真實盈余管理行為,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同盈余管理程度呈負相關性,并且這種抑制作用在民營企業中更顯著。[4]機構投資者作為家族企業外部監管的有效力量,當委托代理問題嚴重時,對家族企業的盈余質量有著重要影響。[21]然而,由于家族企業在公司治理上具有“協同效應”,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為了維持家族企業的社會情感財富,往往不愿意通過降低盈余質量來獲得短期的利益,并且這種現象在有親屬任職高管的家族企業中表現得更為明顯。如果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高管能夠對企業盈余質量產生正向影響,說明此時家族企業具有較為完善的治理制度,不需要外部機構投資者過多地干涉與監督。因此,如果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高管對企業盈余質量具有正向影響,那么這種對盈余質量的正向影響會在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較低的家族企業中表現得更為顯著。根據以上分析,我們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2:相比于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較高的家族企業,在機構持股比例較低的家族企業中,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高管對企業盈余質量的正向影響會更為顯著。
在家族企業的長期發展和轉型過程中,企業所在地區正式制度的完善性是家族企業在制定企業戰略時不可忽略的宏觀背景。然而,我國目前的經濟體制還不夠完善,主要表現為政府的過度干預、低效率的法律執行和不完善的市場經濟體制。在外部監管制度不夠完善的情況下,相比于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就更容易受到限制和歧視。地區一些政府官員可以利用權力,借監督的名義去干涉企業的經營行為。如果政府過度干預家族企業,就會導致家族企業的長期投資收益缺少保障,進而導致企業決策者在戰略選擇中更具短期導向。我國制度完善水平表現出明顯的地域和地區差異,在市場化進程較低的地區,制度對企業的約束不足,因此對企業自我監管需求更大。[22]由于家族企業特有的社會情感財富需求,如果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有親屬在公司任職高管,表明家族企業有更高的社會情感財富,這種基于親緣關系的社會需求使得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可以通過其親屬對上市公司進行監督,保證家族企業實現“基業長青”的長期目標。如果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高管能夠對企業盈余質量產生正向影響,那么這種正向影響在市場化進程低的地區更為顯著。根據上述分析,提出假設3。
假設3:相比于市場化程度較高地區,在市場化程度較低的地區,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對企業盈余質量的正向影響會更為顯著。
本文以2008—2016年度滬深兩市上市家族企業為樣本。研究樣本的年度區間始于2008年,是因為CSMAR數據庫從2008年開始披露家族企業上市公司的信息。本文根據CSMAR數據庫中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數據以及實際控制人親屬關系表,確認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的親屬在企業中任職高管的數據。文中機構投資者持股數據以及相關財務數據均來自于CSMAR數據庫,市場化程度指數來源于王小魯、樊綱等編制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6)》。同時,本文還刪去了ST公司、金融與保險公司以及數據缺失的樣本。最終,全樣本包括1331個家族企業,共5857條有效的觀測值。
1.被解釋變量。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為盈余質量。在檢驗家族企業的盈余質量時,本文參考Wang的方法[8],通過異常應計盈余模型計算操縱性應計盈余,以其絕對值表示盈余質量。具體計算方法如下:
首先,計算出總應計額。

其中,NIi,t表示公司年度凈利潤,ExProfitsi,t表示營業外收入,ExCosti,t表示營業外支出,CFi,t表示公司年度經營性現金流量額。
其次,按年度對方程(2)進行回歸,得到殘差ei,t。

其中,Ai,t表示公司年度資產總額,DCFi,t為虛擬變量,當CFi,t-CFi,t-1<0時取1,否則取0。
最后,以方程(2)回歸得到的殘差的絕對值,表示盈余質量,即EQi,t=|ei,t|,該數值越大,表明盈余管理程度越高,盈余質量越差。
2.解釋變量。模型的解釋變量包括親屬任職高管(RC)、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INS)和市場化程度指數(MAR)。本文的RC變量為啞變量,表示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是否有親屬擔任高管。如果除實際控制人之外,至少1名有親屬關系的家族成員在上市公司任職高管,則該家族企業RC值為1,否則為0。變量INS表示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是銀行、保險、信托、社保基金等各大機構的持股數總額占上市公司流通股的比例。變量MAR為市場化程度指數,代表中國上市家族企業所在省市地區的年度市場化發展水平和程度,該值越高,說明家族企業所在地區的市場化進程程度越高。
3.控制變量。由于家族企業的盈余質量還可能會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因此本文根據以往的文獻確定控制變量[8][10][11],包括公司盈利能力(ROA)、公司資產負債率(LEV)、成長性(GR)、公司規模(SIZE)、公司年齡(AGE)、董事會人數(DS)、獨立董事比例(IDR)、實際控制人兩權分離度(CV)、持有上市公司控制權比例(CP)以及實際控制人是否擔任公司的董事長或總經理(FCEO),并且控制了年度效應和行業效應。具體的變量說明見表1。

表1 變量說明
1.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與盈余質量的關系。為了驗證相比于沒有親屬任職的家族企業,有親屬任職高管的家族企業是否具有更高的盈余質量,本文構建Model 1對樣本進行回歸,驗證假設1。

2.機構投資者持股對親屬任職高管與盈余質量關系的影響。為了驗證在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不同的家族企業中,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高管對盈余質量的影響是否會有差異,本文構建回歸模型Model 2,對假設2進行檢驗。

3.地區制度完善性對親屬任職高管與盈余質量關系的影響。為檢驗地區制度的完善性對親屬任職高管與盈余質量兩個變量關系的影響,本文以家族企業所在省市的市場化程度表示地區制度的完善性。構建模型Model 3檢驗在不同市場化進程的地區中,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高管對盈余質量的影響會存在何種差異,以此來驗證假設3。

表2為各個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所示,本文樣本中包含2008—2016年一共5857條年度觀測值數據。其中,有親屬擔任高管的家族企業的樣本量為4450個,約占全樣本的76%,說明家族企業普遍存在選擇家族內部人員作為企業高管的現象,在用人制度上表現出一定的“任人唯親”傾向。就盈余質量而言,由于RC=1組中EQ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0.029和0.020,小于RC=0組的0.044和0.031,說明有親屬任高管的家族企業盈余質量要比無親屬任高管的家族企業盈余質量更好,這也初步驗證了假設1。在有親屬擔任高管的家族企業樣本中(RC=1組),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的均值(中位數)為5.218%(4.115%),要小于全樣本的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的均值5.336%(4.190%),說明家族企業的機構投資者所占比例較低,且有親屬擔任高管的家族企業的機構投資者的持股比例相比于其他家族企業更低。就控制變量而言,公司ROA值和SIZE值在全樣本和兩組分樣本之間相差不大,說明是否有親屬任高管與家族企業盈利性和規模沒有太大的關系。然而,無親屬擔任高管的家族企業(RC=0組)GR值更高、LEV值更低,說明相比較于有親屬擔任高管的家族企業,沒有親屬擔任高管的家族企業成長性更好、杠桿率更低。此外,相比于有親屬任職高管的家族企業,無親屬任職高管的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擁有上市公司控制權比例更低(RC=0組中CP的均值和中位數更小),并且在實際控制人無親屬任職高管的家族企業中,實際控制人更可能自己擔任公司董事長或總經理(FCEO均值更高)。

表2 變量描述性統計
1.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與盈余質量的關系。表3報告了模型的回歸結果。對于Model 1,在沒有控制其他因素的情況下,RC的系數為-0.027并且顯著(t=-13.88,p<0.01),說明在不考慮其他因素的時候,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有親屬任職高管相比于沒有親屬任職高管的家族企業,有更少的操縱性應計盈余,盈余質量表現更好。在考慮了相關控制變量并且控制了年度效應和行業效應的情況下,RC的回歸系數依然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實際控制人有親屬任職高管的家族企業,會減少盈余管理行為,其財務報表具有更高的盈余質量,因此驗證了假設1。此外,控制變量SIZE的系數顯著為負,說明相對于規模小的家族企業,大公司的治理水平更高,盈余表現更好。

表3 回歸結果
2.機構投資者持股對親屬任職高管與盈余質量關系的影響。為了檢驗機構投資者持股對親屬任職與盈余質量的影響,Model 2在Model 1的基礎上加入了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的變量INS以及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與親屬任職高管的交互項RC*INS,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在加入了機構投資者持股變量INS和交互項RC*INS之后,回歸模型中RC的系數依然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在控制了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的情況下,實際控制人有親屬任職高管的家族企業比無親屬任職的家族企業,操縱性盈余更少,盈余質量更高。與此同時,由于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與親屬任職高管的交互項RC*INS系數為0.011且顯著(t=1.97,p<0.05),說明相對于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高的家族企業,在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較低的家族企業中,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高管對企業盈余質量的正向影響會更為顯著,從而驗證了假設2。此外,變量INS的回歸系數為-0.006并且具有顯著性(t=-1.72,p<0.10),說明機構投資者在全樣本中可以提升家族企業的盈余質量水平。從控制變量上來看,Model 2回歸結果與Model 1回歸模型中控制變量結果基本一致。
3.地區制度完善性對親屬任職高管與盈余質量關系的影響。本文用市場化程度指數代表中國各地區制度的完善性,市場化程度越高說明地區制度越完善。變量MAR是市場化程度指數負數,該指數越高,表明家族企業所在地區的市場化程度越高,地區制度越完善。由表3中最右邊一列的回歸結果可知,在Model 3中,變量MAR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在市場化程度越低的省份,正式制度越不完善的地區,家族企業的盈余管理行為越多,盈余質量越差。親屬任職高管的變量RC與變量MAR的交互項RC*MAR系數為0.012并且顯著(t=-13.77,p<0.01),說明相比于市場化程度較高地區,在市場化程度較低的地區,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對企業盈余質量的改善效果更為顯著。該結果驗證了假設3。
根據Basu提出的損失持續性模型[23],構建如下穩健性模型重新檢驗了上市公司親屬任職高管對家族企業盈余質量的影響。

其中,變量△NIi,t為第t期公司凈利潤變化量,即t年度與t-1年度的凈利潤差額除以總資產的值;變量D△NIi,t-1為虛擬變量,如果△NIi,t-1<0,則D△NIi,t-1=1,否則為0。在會計報告穩健性前提下,如果一家公司對負向盈余變化的持續性低于正向盈余變化的持續性,則說明該上市公司能夠對壞消息及時確認,從而表明其具有更高的財務報告質量。如果模型中交互項△NIi,t-1*D△NIi,t-1*RCi,t系數γ5為負,說明實際控制人有親屬任職的家族企業盈余質量要高于無親屬任職的家族企業。表4是穩健性模型的檢驗結果。根據表4可以看出,在全樣本中,△NIi,t-1*D△NIi,t-1*RCi,t系數γ5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從而進一步驗證了前文的假設。
家族企業在我國市場經濟中的影響越來越大,其公司治理行為也因此越來越受學者的關注。以往關于家族企業盈余質量的相關文獻,通常是比較家族企業與非家族企業的研究。本文則在已有文獻的兩類代理問題和家族企業社會情感財富理論的基礎上,研究了家族企業內部高管是否由實際控制人的親屬擔任對盈余質量的影響。通過對我國上市家族企業數據進行實證研究,結果表明:實際控制人的親屬擔任高管可以有效地抑制家族企業的盈余管理行為,從而提升家族企業的會計盈余信息質量。這證實了親屬任職高管可以緩解家族企業的第一類代理問題,并且由此降低的第一類代理成本會高于家族企業親屬任職高管所引起的第二類代理成本。進一步研究發現,在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不同的家族企業中,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高管對盈余質量的影響有所差異。相比于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較高的家族企業,在機構持股比例較低的家族企業中,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高管對企業盈余質量的正向影響會更為顯著。此外,在國內經濟制度還不夠完善的情況下,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高管對家族企業盈余質量的影響呈現出地區差異性。相比于市場化程度較高地區,在市場化程度較低的地區,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親屬任職對企業盈余質量的正向影響會更加顯著。

表4 穩健性模型檢驗結果
本文的研究結論有助于豐富家族企業實際控制人的研究,對完善家族企業治理,促進家族企業發展有一定的啟示。
首先,良好的內部文化會對企業發展產生有利影響。我國家族企業受社會情感的影響,任職高管的實際控制人親屬在家族企業公司治理中起到了積極治理作用,表現出家族企業的“協同效應”。因此,企業要實現長遠發展,必須要在企業內部形成良好的文化氛圍,維系公司管理層與治理層相一致的目標,約束公司管理層因短期謀利而損害長期利益的行為。
其次,應鼓勵和發展機構投資者,加強家族企業外部監督。實際控制人親屬對家族企業的治理效應在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更低的企業中表現得更為顯著,說明家族企業內部治理效果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外部監督不夠所致。在我國家族企業正呈現出“去家族化”的發展趨勢下,只有加強了外部機構投資者的監督,充分發揮機構投資者在抑制企業盈余管理行為中的作用,才能更好保護投資者的利益,促使企業持續發展壯大。
最后,還應進一步完善市場的正式制度,充分發揮法律制度與金融制度對企業的約束。在市場化程度較低、正式制度不夠完善的地區,家族化治理模式才能更好地促進自身的發展。然而,僅僅依賴社會情感下的非正式制度對家族企業的約束,還不足以保障保證家族企業長期發展,一旦家族高管出現變動,家族企業可能難以實現長期目標。因此,要加強完善我國各個地區法律制度與金融制度,將正式制度作為家族企業的有效保障,這樣才能更好地幫助我國家族企業實現健康穩定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