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有源頭活水來
——我演羅藝的一些體會

姚獻敏

（洛陽豫劇院，河南 洛陽 471000）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宋朝朱熹的這兩句詩是說：請問那水為何那樣清澈呢？因為它的源頭有活水不停地流下來。我借用后句詩為本文題目，是想感恩于許多老師、名角、專家的悉心幫助指教，多虧其源源不斷地“源頭活水來”,才使我在豫劇《花槍緣》中較好地刻畫了羅藝的舞臺人物形象。

下邊，談談我演羅藝的一些體會。

一、首先要做好排演前的案頭工作

在導演的指導、啟發(fā)下，我進行了認真的案頭工作。不僅查資料，讀史書，如《隋唐演義》《花槍緣的傳說》《中國戲曲通論》《豫劇藝術(shù)總匯》《藝術(shù)百花園》等，比較深入地了解、分析、領(lǐng)會劇作《花槍緣》的時代背景，深刻地研究、理解劇中人物、特別是羅藝這個典型人物的人生經(jīng)歷及性格特征。另外，我還經(jīng)常向?qū)а荨⒗蠋熣埥蹋员阖S富、提高自己的表演藝術(shù)修養(yǎng)。如，請教過音樂設計魯濱老師、須生名角趙云生老師，還不止一次地登門求教分別飾演過羅藝和姜桂芝的任四亮、許青枝等老師，他們都是很有造詣的表演藝術(shù)家，對我?guī)椭艽蟆?/p>

豫劇大師崔蘭田曾演出過《對花槍》，是田漢先生改編本，以唱功見長，在首都北京引起過轟動效應。

京劇小老旦鄭子茹，又以武功見長演《對花槍》，也轟動首都舞臺。

1981年，南京著名作家宋詞根據(jù)豫劇傳統(tǒng)劇目《對花槍》改編為《花槍緣》。宋詞先生另辟蹊徑，把姜桂芝塑造成一個矢志不渝追求愛情的女中豪杰，在舞臺上樹立了一個嶄新的女性形象。還著重刻畫了羅藝固執(zhí)、負義，矛盾重重的心情，以及羅成的狂傲不羈。宋詞把戲?qū)懗闪艘怀霰蚕病釤狒[鬧、人情與愛情交織的輕喜劇，寫成了一出為女人出氣的戲，因而馬金鳳主演的《花槍緣》也在首都北京引起了轟動。

案頭工作為演繹劇情、認識角色、塑造人物等藝術(shù)創(chuàng)作做了前期準備。它也似乎為我及早進入《花槍緣》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打開了一扇窗戶，使我初步走近了羅藝這個角色。

二、要寫好人物小傳

寫人物小傳，是把握人物、刻畫人物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

寫羅藝的人物小傳，要寫包括人物的基本政治品格、音容笑貌、出身歷史、個性特征等內(nèi)容。

羅藝，原是湖北的一位窮書生，在趕考路上，病倒在河南的南陽姜家集，為心地善良、武藝高強的姜員外所救，并以端莊才女姜桂芝以身相許，羅藝治好了病疾，學了姜門72路花槍。因為戰(zhàn)亂，羅藝數(shù)十年杳無音信。后來，羅藝成了隋朝官高爵顯的燕山王。隋煬帝荒淫無道，羅藝帶羅成高舉義旗，投奔了瓦崗寨反隋義軍，與隋朝分庭抗禮。并另娶秦夫人生子羅成。四十年后，姜桂芝率兒孫、兒媳瓦崗寨認親。被羅藝拒認。程咬金巧計安排，使羅藝親自出戰(zhàn)姜桂枝。羅藝被姜桂枝挑落馬下，羅藝跪地服輸。結(jié)發(fā)夫妻重歸團圓。

羅藝，個性孤傲固執(zhí)、虛榮做作。

實際上，羅藝是一位敢于反抗昏君暴政的一位有血性的武將，要解黎民于倒懸，在政治上還是個“正面人物”。

但是，羅藝在這個戲里又是一個矛盾的對立面，是“反面人物”：是個薄情寡義、知恩不報、忘恩負義之徒。他與姜桂芝義薄云天、愛情專一、善良寬容的道德人品，形成了強烈反差。

三、調(diào)動一切藝術(shù)手段，進行人物形象的塑造

在《花槍緣》第二場《慶功接信》中，我就很注意“含情而能達”的表演藝術(shù)。既注意運用特有的外部動作表演，也重視人物內(nèi)在的心理描寫。羅藝在瓦崗寨地位顯赫，羅成被譽為 “常勝將軍”，“慶功宴”就是為慶賀羅成將隋朝主帥楊林挑落馬下而開的。所以，在羅藝上場的戲中，就要展示“武老生”的身份、“高官”的“做派”；表現(xiàn)出寨中元老的威嚴豪邁；表現(xiàn)出羅藝不言自威的氣質(zhì)和身份。還要突出羅藝那種老子英雄兒好漢的自豪和喜悅。

角色立在舞臺之上，就成了一個審美客體，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無不是角色性格及內(nèi)心世界的真情表露，其目的都是為了塑造形象、推動和展示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這時，我就本著這種要求這樣地演羅藝：

羅藝在大笑聲中，踏著大氣、厚重的銅器打擊樂的音樂聲，以穩(wěn)健的步伐，上場亮相，展示著元戎老將的威嚴氣勢，并唱起了【二八板】的第一段唱：

恨楊廣荒淫無道朝綱大亂，

俺羅藝舉義旗反出燕山。

羅成兒正年少英雄虎膽，

我教他羅門花槍威名傳。

與官兵在山前一場惡戰(zhàn)，

將楊林打下馬得勝回還。

程大王與我兒慶功擺宴，

眾英雄來慶賀鼓樂喧天。

在唱腔上，我采用唐派須生唱腔的特有方法演唱，控制氣息，把握拖音，力爭恰到好處。雖然是男聲的二本腔，卻與旦角二本嗓發(fā)音迥然不同，沒有女性柔媚的脂粉之氣，既高亢、奔放、明亮，又顯得剛?cè)岵⒓ぴ斤h逸，具有男子漢的陽剛之美。對于塑造羅藝這個人物的性格，也算涂上色彩鮮明的一筆。

四、注意運用獨特的唱腔藝術(shù)演繹故事、塑造人物

唱腔藝術(shù)是刻畫人物性格的重要藝術(shù)手段。明代王驥德的《曲律》中云：“樂之筐格在曲，而色澤在唱”，說明了音樂演唱藝術(shù)的重要性。我們的豫劇就是個十分重唱的劇種。因為唱腔語言是演繹故事、交代劇情，抒發(fā)人物感情，刻畫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所以，我也努力在《花槍緣》中唱出聲腔的色彩，唱出人物的特點，為觀眾送上豫劇唐派聲腔藝術(shù)的審美愉悅。

在聞聽山下有女的來找，還有那女人的一封親筆信時，羅藝大吃一驚，如雷轟頂。我的表演是：反應強烈，猛地站起身來，腦子里像潮水一樣翻騰，心情矛盾重重：我燕山王羅藝，一桿銀槍，威震天下，誰不敬仰？誰不懼怕？如果讓人知道內(nèi)情，豈不貽笑大方、威信掃地？

這時，程咬金又說山下送來一封信時，羅藝有一段“背躬”唱段：山下送來信一封，

莫不是姜氏尋我到山中？

我有心叫人去查問，

怕我兒羅成不答應。

白發(fā)人再認親羞愧交并，

眾英雄定笑我老不正經(jīng)。

我內(nèi)心忐忑不安，真是“左思右想心不定——”，但是表面上還強作鎮(zhèn)靜，聲腔里卻浸透著焦灼和憂慮，甚至唱腔的音色也有些黯淡和迷離。

羅藝在“認親”與“拒認”之間猶豫不決、左右為難，進行著劇烈的思想斗爭。最后，“拒認”的邪念還是占了上風。后來在程咬金真的拿出了姜桂芝寫給羅藝的那封親筆信時，羅藝似乎又遭到一聲棒喝，猛地瞪大了雙眼，不自主地表現(xiàn)出恐慌和驚惶，渾身微微發(fā)抖，胡子也不住地顫動。迫于壓力，只好硬著頭皮轉(zhuǎn)身觀信。

我在此時的表演和唱腔藝術(shù)，都曾下過一定功夫。當時，我努力裝出“若無其事”、平淡自然的樣子，實際上已經(jīng)是雙眉緊蹙、雙手抖顫、髯口瑟瑟。故作的平靜，早被那緊張、恐懼的動作、神色代替了！

在觀信時，我增加了一個用微顫的左手急速地搌拭眼睛、急于看信的動作細節(jié)，應該有“一石三鳥”的強烈藝術(shù)效果：羅藝心中還有一片對舊情的懷念；他的人性還尚未泯滅；這個“反面人物”還可以“救藥”，也為后邊的認親團圓埋下了伏筆。

羅藝觀信時，雙眉緊鎖，他驚疑不定地唱道：

觀書信不由我魂驚心痛，

怎能忘少年時一段舊情?

與姜氏分別了四十年整，

我早已辜負了海誓山盟。

羅藝這段唱腔，以豫劇男聲真假聲相結(jié)合的方法演唱，以唐派特有的男聲唱腔節(jié)奏和旋律，揭示了羅藝內(nèi)心世界的恐慌和不安，描繪了羅藝內(nèi)心情緒的煎熬和痛楚。同時，也表現(xiàn)了官高爵重的羅藝的絕情寡義及虛偽卑劣的精神狀態(tài)。

接下來在一段【二八板?垛子】的唱段中，表示了“拒認”態(tài)度：

“羅成兒血氣剛狂傲成性，

只怕他翻臉無情不相容。

權(quán)衡利害我把心一橫，

一封信來認親何足為憑！”

在程咬金質(zhì)問何故阻攔羅成下山擒拿“奸細”時，羅藝無言以對，便情不自禁地說出了“我怕——我怕！”，接著唱道：

真心話，難出口，

左難右難心犯愁。

怕只怕二虎起爭斗，

一家骨肉反成仇。

但愿得姜氏早回南陽去，

免得我當眾出丑把老臉丟。

這里，唱出了羅藝對骨肉相殘、往事敗露的擔心，又唱出了羅藝人性尚未泯滅的精神狀態(tài)。為了表現(xiàn)他“死愛面子活受罪”的復雜情緒，展示羅藝心情的低沉和灰暗，我對這幾句唱腔，使用了大本嗓子演唱，本真意切，真實生動，較好地刻畫了羅藝的人物性格。

五、運用“體驗”和“表現(xiàn)”的互動和交融的表演藝術(shù)，描繪人物性格

我在《花槍緣》中演老羅藝時，就很注意“體驗”和“表現(xiàn)”自然結(jié)合的表演藝術(shù)，因而使羅藝這個人物形象，也具備了較高的藝術(shù)審美價值。

第八場“對槍斥夫”，是《花槍緣》最熱鬧的高潮場。

“人怕輸理，狗怕夾尾”。羅藝被姜桂芝挑落馬下，只好跪地求饒，“認罪”服輸。“我”像被抓住的賊，像夾起尾巴的狗，任其懲罰、發(fā)落。在表演中，是既深入地、設身處地地研究、體驗了羅藝這個角色，有理性、認真地以戲劇行動和演唱，表現(xiàn)這個人物的思想作為，力爭生動地塑造出一個有血有肉、性格鮮明的舞臺人物形象。

這場戲里，羅藝有兩個出彩的表演細節(jié)：姜桂芝痛斥羅藝“絕情義”，唱道“羅松兒咱舉家還回南陽去……”之后，大王讓眾英雄都跪下，替羅藝求情，他訓斥羅藝“還不跪下”時，羅藝接唱道“我負了心，輸了理，屈了膝。”就給姜桂芝跪下了。當姜桂芝讓眾人都站起時，羅藝也跟著站了起來。姜氏女就對他指了一下，嚇破膽的羅藝便又“噗通”一聲，下意識地又跪地了。

后來，在經(jīng)過了“繡花鞋打臉”的懲罰過程，姜桂芝消了氣以后，羅藝已經(jīng)狼狽不堪，“弄得我滿臉灰土一身泥”了。大王叫羅藝站起來時，羅藝卻賭氣地說“我不起”，還是孫子羅煥把“我”攙了起來。

這里羅藝關(guān)于“兩跪與兩站”前后呼應的藝術(shù)處理，取得了強烈的藝術(shù)效果，也為描繪羅藝特殊的性格，寫上了出彩的一筆。我在這里的表演，就是運用“體驗”和“表現(xiàn)”有機地交融、互動的表演藝術(shù)，塑造羅藝的人物形象的一次生動藝術(shù)實踐。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我演羅藝有點進步，蓋源于領(lǐng)導、老師、導演、專家的“源頭活水來”，我感恩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