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條狗，和你我同名

■汪微微

我暫住的居民樓有些年頭了，沒有電梯，整幢樓非常破舊。

每天早上，她都會寵溺地抱著小狗樂樂下樓。她年近六十，家住六樓，樂樂又胖得過分，每次抱它上下樓時她都累得氣喘吁吁，卻又心甘情愿。

傍晚時分，三五個放學歸來的孩子，你追我趕地在小區里亂竄。這時，她就會抱著樂樂下樓，看著樂樂跟孩子們嬉戲。

有時，她也會帶著樂樂站在抱著嬰孩的婦人堆里，和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些育兒經。婦人們客氣地回應著，偶爾也會夸夸一旁乖巧的樂樂。每逢這時，她眼里都會躥出初為人母的驕傲神情。

一天早上，我在樓道里碰見她，點頭示意后她主動寒暄：“你真會養花草，滿陽臺都是黑黝黝的綠。”我還沒來得及答話，她話鋒一轉，又問道：“和滿屋子植物待在一起，會不會覺得冷清呢？”我笑了笑，說“還好”。見她一臉被冷淡冒犯的失落，我又趕緊補充道：“我喜歡安靜。”

她沒再說話，垂下頭貼著樂樂的臉，喃喃自語道：“等有一天，偌大的屋子只剩你一個人的時候，你也會喜歡那些活蹦亂跳的小東西的。”隨即她又說道：“當初，樂樂在家時，我也嫌他頑劣鬧騰，總是把我好不容易收拾干凈的屋子弄得亂七八糟，以至于我每天都忍不住要大發雷霆?？勺詮乃鰢?，我覺得家里一下子冷清極了，好像時間都把我給忘了?！?/p>

見我不明所以地怔在原地，她揮起樂樂的小胖爪，解釋道：“我說的可不是這個樂樂，我兒子的小名也叫樂樂?！痹瓉?，她兒子初中時就出國了，至今已有15年，回國的次數屈指可數，連視頻聊天也很少——時差是一個問題，無話可談是另一個問題。早些年，她還有工作可以打發時間，但退休后，身邊的姐妹都抱上了孫子，而她卻只有一條小狗可以親近。

雖然理解這種感情，但得知樂樂和她的兒子同名時，我還是覺得有點好笑，便講給母親聽。母親也養了一條狗，是黑乎乎的土狗，名字叫黑妞。電話那頭的母親頓了一下，幽幽地說：“其實，黑妞也和你同名，只有你回家時，我才隨口叫它黑妞……”

一時間，我竟不知說什么好。掛了電話，忍不住發了一條朋友圈：當有一天，有一條狗和你我同名，就意味著父母已經在老去的路上狂奔，而我們也該讓回家的腳步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