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吉林 李 強
(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
戰國時期秦、趙、燕三國轄地北擴至蒙古高原南部邊緣地帶,開始在內蒙古東南部和中南部設置郡縣、興筑長城。秦漢時期,統治范圍向北向西擴大,在內蒙古中西部廣為屯田。內蒙古境內戰國秦漢時期的文化遺存主要有長城遺跡、古城址、古墓葬以及一些北方民族的遺存等。
內蒙古地區經調查發現的戰國秦漢長城遺跡很多,主要分布在內蒙古的東南部和中南部地區。經過幾十年的努力,對戰國秦漢長城遺跡的考察研究取得了突出成就。
戰國時期,魏、秦、趙、燕國都在今內蒙古地區興筑長城,并在長城沿線筑有烽燧、望樓等軍事設施。
秦朝時在北部地區筑長城,置郡縣,修筑道路,遷徙人口,內蒙古南部地區悉歸秦王朝管轄。秦朝派蒙恬將兵屯戍上郡(治膚施,在今陜西榆林縣東南),征發役徒修繕和接連了戰國秦、趙、燕三國長城。逶迤在陰山山脈,在呼和浩特北大青山南麓與戰國趙長城相接,再東過今集寧市、興和縣北東進河北圍場縣境,與燕長城相接。秦始皇時還興筑了自云陽至九原的直道,在伊金霍洛旗、東勝市、達拉特旗境內還保存有斷續的遺跡,南北長約200公里。直道兩側還保存有亭、障遺址,為過往官員和守衛官兵的駐所。
漢王朝時,沿邊利用秦長城加筑并筑外長城,增筑緣邊縣城、障城和列燧。西漢武帝時,曾兩次在今內蒙古西部修筑長城。
蓋山林、陸思賢發表的《內蒙古境內戰國秦漢長城遺跡》①和《陰山南麓的趙長城》②,史念海的《鄂爾多斯高原東部戰國時期秦長城探索記》③,高旺編著的《內蒙古長城史話》④等文對內蒙古境內戰國、秦漢長城遺跡做了有益的探索。
近年來,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單位對內蒙古全區包括戰國、秦漢時期的長城資源進行了大規模調查,取得了較多成果。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等編著的《內蒙古自治區長城資源調查報告·戰國趙北長城卷》⑤,對早期戰國趙北長城調查的資料和相關長城修筑歷史沿革進行了梳理,并主要從長城墻體的修筑方法、墻體沿線烽燧和障城的設置、長城沿線的軍事建制等方面,對戰國趙北長城作了概要總結;《內蒙古自治區長城資源調查報告·東南部秦漢長城卷》⑥將中部的戰國燕北長城、北部的秦漢長城、新發現的庫倫旗西漢長城和南部的東漢長城,分別予以介紹。
內蒙古境內發現的戰國、秦漢城址眾多,經考定城名的也有一些。
托克托縣古城村古城早年發現有推測為西漢晚期至東漢時期的“云中”戳印殘陶。蘇哲的《內蒙古土默川、大青山的北魏鎮戍遺跡》⑦一文,調查并考證其為戰國趙武靈王所筑之云中城,秦漢在此置云中郡治,北魏置延民縣,屬云中郡。2001年對云中古城遺址進行考古發掘,出土了包括戰國、漢、代魏三個時期的遺存,為戰國、秦漢之際內蒙古土默川地區的城鎮建置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 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托克托縣博物館的《托克托縣古城村古城遺址發掘報告》⑧一文介紹了托克托縣古城村云中郡古城址的發掘和研究成果。趙國的九原郡郡治,有烏拉特前旗三頂帳房古城和包頭市麻池古城說,張海斌認為麻池古城北城才是戰國趙九原郡郡治所在地,秦沿用,為秦直道終點;到漢代,北城為五原郡郡治兼九原縣縣治,南城為五原郡轄下五原縣縣治⑨。此外,經考定城名的還有燕國設置的右北平郡,治所平剛城城址在今寧城縣甸子鄉黑城古城。
秦王朝初設三十六郡,其中九原郡和云中郡的全部以及北地、上、雁門、代、上谷、右北平、遼西等郡的局部在今內蒙古境內。秦代郡縣城多數被漢代沿用并予以改筑,目前經考古調查發現僅托克托縣哈拉板申村西古城未被漢代沿用,是秦代沿黃河設置的三十四座縣城之一。
漢王朝時,繼續沿用秦代郡縣城。武帝時將云中郡分為云中、定襄二郡,定襄郡的郡治在成樂城(今和林格爾縣土城子古城),改九原郡為五原郡,在河套地帶增設朔方郡和西河郡。沿邊利用秦長城加筑并筑外長城,增筑緣邊縣城、障亭。這些緣邊郡縣城中,凡屬郡治、軍事要沖和都尉治所的縣治等都筑有子城,為郡守、縣令及都尉官邸。東漢承襲西漢郡縣制。東漢的并州、涼州和幽州等所轄郡縣,管領著今內蒙古中、西部。
目前為止,已發現的漢代城址近百座。主要有磴口縣沙金套海窳渾城址、陶生井三封古城,準格爾旗納林鎮漢美稷古城,涼城縣廠漢營古城,包頭市麻池古城、敖包梁古城,和林格爾縣土城子古城、榆林子古城,托克托縣哈拉板申漢沙陵縣故城,呼和浩特市二十家子古城,杭錦旗霍洛柴登古城,赤峰東城子古城,奈曼旗沙巴營子古城等。其中,對呼和浩特市二十家子古城、杭錦旗霍洛柴登古城等進行了大規模發掘,其城址布局與中原秦漢的城市布局基本相同。經研究表明,漢代古城的形制大致可分三種:一種為方形或長方形,規模較小;另一種呈“回”字形,規模較大,中央有子城;第三種規模略小于第二種,子城位于城內西北或東北一隅。蓋山林主編的《蒙古學百科全書——文物考古卷》⑩一書對此作了較為詳細的介紹。
內蒙古額濟納河流域分布的漢代居延邊塞遺址是西漢武帝時在居延海一帶興筑的防御設施,通稱居延邊塞。居延邊塞遺址現存城、障、塞多處,保存有豐富的簡牘。該簡牘被稱為額濟納漢簡,對研究漢代歷史以及漢與匈奴關系具有重要價值。有關額濟納漢簡的研究文章有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著的《居延漢簡甲乙編》?及陳夢家的《漢簡綴述》?等。
戰國、秦漢時期的墓葬在內蒙古境內主要發現在古城址周圍。
內蒙古地區經過考古發掘的戰國秦及秦代的墓葬有準格爾旗勿爾圖溝古城周邊、和林格爾縣土城子古城周邊以及近年發掘的準格爾旗昶旭墓葬和福路塔墓地等。秦代墓葬以準格爾旗勿爾圖溝廣衍縣故城附近的較為典型,都是豎穴土坑墓,屈肢葬。崔璇的《秦漢廣衍故城及其附近的墓葬》?一文,介紹廣衍故城北墓葬內出土的隨葬品有磨光黑灰陶繭形壺及帶耳銅釜等典型秦式器物,幾件器物上還刻有“廣衍”二字。
2005年在赤峰市松山區陳家營村發掘戰國時期墓葬24座。墓葬均為長方形豎穴土坑墓,其中一座為甕棺葬,一座為豎穴側室墓。年代相當于戰國中晚期,為燕國在此置右北平郡時期。陳家營墓葬具有戰國燕文化因素,推測該墓群為東遷的燕人墓地?。
2011年在和林格爾縣大堡山墓地發掘戰國晚期趙文化因素的墓葬51座?。戰國趙文化因素的墓葬還有豐鎮市十一窯子、察右前旗呼和烏蘇、清水河縣城嘴子古城東山等。
兩漢時期,在陰山以南的內蒙古中南部地區留下了大批漢墓。在內蒙古中南部發現并發掘的漢墓主要有包頭張家圪坦、窩爾吐壕、孟家梁、召灣等漢墓群,察右前旗呼和烏蘇鄉泉腦村漢墓,磴口縣包爾陶勒蓋、納林套海、補隆淖漢墓群,鄂托克前旗三段地、鳳凰山漢墓群,烏拉特前旗公廟子東漢末漢墓群,托克托縣漢云中郡城附近東漢閔氏墓,烏審旗巴音格爾村敖包梁漢墓,準格爾旗魯家坡漢墓群,烏海市新地漢墓等。陰山以南大批漢墓群的發現和發掘,為研究這一地帶漢墓的發展規律找到了依據。
魏堅主編的《內蒙古中南部漢代墓葬》?一書,公布了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內蒙古中南部各地配合基本建設進行搶救性清理發掘的主要漢墓資料。并在以往工作的基礎上,對這些年來新出土的大量漢墓發掘資料進行分析類比和整理研究,結合文獻資料初步建立起內蒙古中南部地區漢代考古學文化的編年體系。
從內蒙古中南部地區漢墓所蘊含的文化內涵看,其墓葬形制及隨葬品與中原地區同期墓葬相比似無多少差異,然而不同還是存在的。兩漢時期,尤其是東漢時期,中原文化明顯的影響了同時期的匈奴、鮮卑、烏桓文化。但文化交流是雙向的,當時游牧民族的文化也影響了中原地區,如巴彥淖爾地區漢墓中出土的鸮壺、扁壺、胡人俑,包頭地區墓葬中的殉牲習俗,呼和浩特地區出土的嵌貝銅鹿形鎮等都證實了北方游牧民族對中原民族墓葬的影響。
內蒙古境內戰國、秦漢時代北方民族的遺存,先后辨識出的有匈奴墓和鮮卑墓以及少量烏桓墓葬。這些北方民族遺存的發現和研究也取得了重要成果。
匈奴墓以準格爾旗西溝畔和補洞溝墓群為典型,皆為長方形豎穴土坑墓,殉葬有馬、羊。隨葬品依其身份而豐儉不一,其中近底有鏤孔的灰陶罐、雙耳鐵釜、帶卡及腰帶飾等最具民族特色。
匈奴遺存的考古研究方面代表性文章有:田廣金、郭素新的《匈奴墓葬的類型和年代》?一文,主要對20世紀80年代之前的匈奴墓葬類型以及各類型的年代進行了梳理,大體上將自春秋晚期至東漢晚期分布在中國、蒙古和前蘇聯境內的匈奴墓葬分為四個階段。張海斌在《試論中國境內東漢時期匈奴墓葬及相關問題》?一文中,對中國境內東漢時期匈奴墓葬的發現和研究予以評述,并從漢制墓葬中區別出匈奴等族墓葬。
鮮卑墓先后在察哈爾右翼后旗二蘭虎溝、滿洲里市扎賚諾爾、陳巴爾虎旗完工、巴林左旗南楊家營子等地被發現。皆為長方形豎穴土坑墓,普遍使用頭端大、足端小的木棺為葬具,殉葬有馬、牛、羊。隨葬品以紅褐陶罐、木質弓弭、樺樹皮盒等為代表,以金或銅鑄造的鹿紋、飛馬紋牌飾最具民族特色。特別是鄂倫春自治旗嘎仙洞發現了拓跋鮮卑先祖舊墟石室后,推測上述鮮卑墓葬應屬漢代拓跋鮮卑的遺存。
有關鮮卑考古發現和研究的文章較多,主要有:內蒙古文物工作隊的《內蒙古陳巴爾虎旗完工古墓群清理簡報》?;鄭隆、李逸友的《察右后旗二蘭虎溝的古墓群》?;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內蒙古工作隊的《內蒙古巴林左旗南楊家營子的遺址和墓葬》?;郭治中的《扎賚諾爾古墓群1986年清理發掘報告》?;林干的《東胡史》?和《鮮卑拓跋、禿發、乞伏三部的早期歷史及其南遷路線的初步探索》?;李逸友的《扎賚諾爾古墓為拓跋鮮卑遺跡論》?等。
考古發現的烏桓遺跡、遺物較少,然而和林格爾縣小板申村東漢護烏桓校尉壁畫墓的發現為了解東漢時期烏桓人的活動提供了線索。
在內蒙古地區發現的漢代墓葬壁畫中,以和林格爾縣小板申村發現的東漢護烏桓校尉壁畫墓內容最豐富。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等編著的《和林格爾漢墓壁畫》?一書對此有詳盡的介紹。和林格爾東漢壁畫墓,1972年發現于和林格爾縣新店子鄉小板申,為多室磚室墓,共有六室。墓室中的壁畫內容豐富、構圖完整、榜題眾多,在研究東漢時期當地經濟生活、文化意識及北方民族關系方面都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
內蒙古和林格爾東漢墓壁畫的發現,對烏桓的研究有很大的促進作用。圍繞古代文獻以及和林格爾東漢墓壁畫中出現的“護烏桓校尉”問題,學術界先后從不同角度進行了研究。吉發習、丁學蕓的《護烏桓校尉及其他》?利用考古及文獻資料對護烏桓校尉的設置、作用等做了有益探討;林干的《兩漢時期“護烏桓校尉”略考》?也從職官角度進行了論證。
內蒙古境內戰國秦漢時代長城目前部分地段具體位置、走向、沿線烽燧和障城的設置等不甚清楚,今后需要利用先進的航空遙感技術等對這些長城實體進行勘探和定位,并運用科學、系統的考古方法進行調查發掘。長城是我國古代一個復雜的軍事防御體系,關于戰國秦漢時期其兩側農耕民族與游牧民族的關系等問題,還要借助考古學資料不斷進行深入探討。
內蒙古境內發現的戰國秦漢時代古城址較多,散見于各類相關資料。對這些古城址的行政建制有很多推斷,經過考古調查或發掘工作一些古城名已得到確認,還有一些要結合古城址及古城附近墓葬的發掘、古文獻資料繼續研究考定。另外,對這一時期古城址的分布、特點、居民及民族交流等問題也應通過考古學研究予以解決。
內蒙古地區戰國秦漢時代草原游牧文化與中原農耕文化或先后交替,或錯雜分布,呈現出一種農牧交錯的復雜態勢。匈奴、鮮卑、烏桓等北方各民族遺留下了許多遺存。對北方民族的族源族屬、社會結構、經濟生活等方面的研究,國內外學者的意見多不一致,尚需運用考古資料與文獻資料相結合的方法進行探究。因此北方民族的考古調查發掘工作今后還應進一步展開。內蒙古中南部地區發現了許多以中原文化因素為主、兼有游牧文化因素的兩漢時期墓葬,這些墓葬的族屬等問題目前也存在很大爭議,需要通過考古發掘以進行深入研究。
注 釋
①蓋山林、陸思賢:《內蒙古境內戰國秦漢長城遺跡》,《中國考古學第一次年會論文集》,文物出版社,1980年。
②蓋山林、陸思賢:《陰山南麓的趙長城》,《中國長城遺跡調查報告集》,文物出版社,1981年。
③史念海:《鄂爾多斯高原東部戰國時期秦長城探索記》,《考古與文物》1980年1期。
④高旺編著:《內蒙古長城史話》,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91年。
⑤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等編著:《內蒙古自治區長城資源調查報告·戰國趙北長城卷》,文物出版社,2018年。
⑥內蒙古自治區文化廳(文物局)、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內蒙古自治區長城資源調查報告·東南部戰國秦漢長城卷》,文物出版社,2014年。
⑦蘇哲:《內蒙古土默川、大青山的北魏鎮戍遺跡》,北京大學中國傳統文化研究中心:《國學研究》第三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
⑧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托克托縣博物館:《托克托縣古城村古城遺址發掘報告》,《內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三輯),科學出版社,2004年。
⑨包頭市文物管理處等:《包頭境內的戰國秦漢長城與古城》,《內蒙古文物考古》2000年1期。
⑩蓋山林主編:《蒙古學百科全書——文物考古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4年。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著:《居延漢簡甲乙編》,中華書局,1980年。
?陳夢家著:《漢簡綴述》,中華書局,1980年。
?崔璇:《秦漢廣衍故城及其附近的墓葬》,《文物》1977年5期。
?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等:《赤峰市陳家營遺址發掘報告》,《內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四輯),科學出版社,2013年。
?內蒙古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和林格爾縣大堡山墓地發掘報告》,《草原文物》2013年2期。
?魏堅主編:《內蒙古中南部漢代墓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8年。
?田廣金:《匈奴墓葬的類型和年代》,《內蒙古文物考古》1982年。
?張海斌:《試論中國境內東漢時期匈奴墓葬及相關問題》,《內蒙古文物考古》2000年1期。
?內蒙古文物工作隊:《內蒙古陳巴爾虎旗完工古墓群清理簡報》,《考古》1965年6期。
?鄭隆、李逸友:《察右后旗三蘭虎溝的古墓群,》《內蒙古文物資料選輯》,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64年。
?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內蒙古工作隊:《內蒙古巴林左旗南楊家營子的遺址和墓葬》,《考古》1964年1期。
?郭治中:《扎賚諾爾古墓群1986年清理發掘報告》,《內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一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4年。
?林幹著:《東胡史》,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9年。
?林幹:《鮮卑拓跋、禿發、乞伏三部的早期歷史及其南遷路線的初步探索》,《北方文物》1989年3期。
?李逸友:《扎賚諾爾古墓為拓跋鮮卑遺跡論》,《中國考古學會第一次年會論文集》,文物出版社,1980年。
?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和林格爾漢墓壁畫》,文物出版社,2007年。
?吉發習、丁學蕓:《護烏桓校尉及其他》,《實踐》1979年8期。
?林幹:《兩漢時期“護烏桓校尉”略考》,《內蒙古社會科學》(漢文版)1987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