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琴
內蒙古作協會員,包頭市作協會員。著有個人文集《一路走來》。
小時候我和家鄉所有的孩子一樣,對于音樂的啟蒙不是童謠也不是歌曲,而是土里土氣的“二人臺”。那時候家鄉經常正月排戲唱戲,演員都是本村的叔叔阿姨大哥大姐們,小孩子耳濡目染自然而然都學會了。我家就有三個演職人員,二姑和姐姐是演員,父親是拉二胡的,所以熏陶更濃。她們有事沒事哼唱兩句,我有意無意就學了很多。有《五哥放羊》《掛紅燈》《打連成》《走西口》《賣菜》《王成賣碗》《光棍哭妻》《寡婦上墳》等十來個戲。
那時唱戲看戲是村民唯一的娛樂活動之一,人們特別看重也特別的喜歡。能上臺表演的都非常榮耀,每個演員都很珍惜,排練特別用心,臺詞記得滾瓜爛熟,一招一式都經過無數次的練習,雖然樂器行頭都很簡單,但演職人員熱情高漲,演什么像什么。村民們百看不厭一次也不舍得錯過,周邊的村民們不辭辛苦跑夜路也來觀看。雖然正月那段時間天天演出,但每天都擠得里三層外三層,好像是第一次演出一樣人多,有的天沒有黑了就來到戲院聚在一起開始評頭論足,很是紅火熱鬧。
有的愛好者還邊看邊跟著演員唱。我記得姐姐說經常看到臺下有的觀眾看戲時一場戲跟著唱下來,可見是多么得喜歡和癡迷。外村的人羨慕我們村有戲看還能有機會當演員,我那時也就十來歲,也希望長大后能上臺像姐姐一樣唱兩句,可惜后來土地包產到戶忙了起來,“二人臺”就自然而然的停演了。
后來為了豐富人民生活,旗縣級的烏蘭牧騎偶爾到每個大隊巡回演出,那種演出規模很大,有正規的戲臺子和好幾層幕布,演員的服裝頭飾都很講究,樂器也很齊備,有揚琴、二胡、四胡、笛子等,內容也與時俱進。記得最深刻的有《訪四姐》和《耍錢》,這兩個戲份都特別的凄苦,曲調幽怨臺詞傷感。記得有次看《耍錢》,我身邊坐的是一個寡婦老婆有五十多歲,她看了一晚上哭了一晚上,我也跟著不由的掉眼淚。《耍錢》的內容是丈夫不想吃苦勞動,只貪戀舒服耍錢,一心指望有朝一日贏了能過上幸福的生活。誰知越耍輸得越多,把家里的錢都輸光了就向親戚借,再后來無處可借就變賣家里的牛羊,老婆管不住氣的無奈上吊了。最后丈夫幡然醒悟,懺悔自己的罪惡行徑,唱一句哭兩聲,一個大男人哭的聲淚俱下。這部戲是針對當時一些耍錢漢新編的,意在提醒耍錢的迷途知返。
我們為了看一場戲,有時要去十幾里外的地方,有一次看完與本村的人走散了,在離我們村二三里的時候只剩下我和另一個小伙伴。我們倆只有十一二歲,當時已經是后半夜一點多了,而且來回三十來里的路程也是我倆疲憊不堪,那時據說山里還有狼出沒。我倆無奈仗膽走進鄰村一家亮燈的人家,他們也是剛看戲回來。我們就和人家說我倆不敢回了,那家人猶豫了一會兒把我倆送回我們村。至今想起來有后怕也有感動感激,為自己也為那個送我們的好心叔叔。
后來隨著流行歌曲進入生活,土里土氣的二人臺不知不覺就淡出了人們的視線,也不再是人們唯一的喜歡了。好多年人們也不再聽到二人臺了,大街小巷都是時尚的流行歌曲。尤其是年輕人更是以會唱流行歌為榮耀,甚至找對象都以歌星為偶像。可是我唱歌不論多么用心都跑調,總是不倫不類,害的我從來不敢在大眾面前開口。有人不理解唱歌并不是多么難,為什么我學不會?我也奇怪,二人臺沒學就會了,雖比不上專業的字正腔圓,但也有板有眼自我感覺很有味道,可是唱歌就不行。后來我自嘲說童功太厲害,其它什么都無法介入了。
小時候大人們唱,我們也跟著隨時隨地的唱;大人們搭臺演出,我們小孩子也搭臺演出。反正全村的孩子人人都會唱兩句,基本不用排練,誰扮演什么角色都是現場安排。爛盆舊桶就是我們的樂器,什么能發出聲音的都要派上用場。用紅紙紙打個紅臉蛋,鍋底黑畫上眉毛胡子,反正都是就地取材。然后一場像模像樣的娃娃戲就上演了,內容當然就是那些耳熟能詳的二人臺曲目,雖然我們不懂其意,但唱的津津有味,有板有眼。有報幕謝幕的,有打樂器的;幕布往往在誰家院子演出就是誰家的窗簾。什么都和大人的程序一樣,不同的只是我們演員是小孩子,觀眾是比我們更小的弟弟妹妹,大孩子不屑看我們的耍耍戲。偶爾大人路過看上幾眼,那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得意。那時我們不懂得好壞也不大懂得害羞,更不知道故事情節的真正內容,只是簡單的唱戲覺得好玩有意思,像個小大人一樣很開心。直到成年了才知道那戲里的愛啊恨呀的,但一切早已成為過往。
近幾年娛樂項目進入了百花齊放的年代,二人臺也不知不覺又紅火起來。趕上聚會和活動,流行歌曲、山曲小調,京劇、豫劇應有盡有,但在內蒙西部這片熱土上二人臺依然最受人們喜歡。隨著歷史的發展,二人臺也在一些真正二人臺愛好者哪里得到了延續和發展,原來具有年代感的二人臺又加入了許多新鮮的元素,但那種濃濃的地域味道依舊純正綿長,余味繚繞。唱起來不僅蕩氣回腸,還風味十足,情趣橫生。
但是我和大多數愛好者一樣,雖然那么喜歡二人臺但不知道它的由來,更不知道戲中故事的由來。這次采風來到土默特,才知道二人臺原來起源于山西,發揚于土默特,流行于西部這片廣袤的大地;也知道了《五哥放羊》的故事背景和《走西口》的具體情境和每一部戲曲的歷史淵源。不論是悲情的故事還是對年輕男女的愛情歌頌,都是來自當時民間一些真實的故事,后來口口相傳,然后經過藝術的加工成為后來的二人臺。
如今人們生活富裕了,精神生活也豐富了,許多村莊又開始將二人臺搬上舞臺,雖然他們的服飾大紅大綠有點俗氣,但俗氣中蘊含著濃濃的鄉村氣息,他們歌唱新生活,回憶舊時代,唱的熱情洋溢,韻味十足,幸福滿滿。看到那么的開心愉悅,任何人都能感受到新農村的變化和美好。
對于二人臺我喜歡它那悠長曲折的哭腔,更喜歡它那節奏明快熱烈的花腔,那既能顯示演員功夫又能增強戲曲的感染力,《走西口》經典的哭板,《買菜》和《十對花》的花腔都是戲曲的高潮部分。哭板一響許多人不由得就能潸然淚下,尤其是心境不好的情況下更是如此,有極強的感染力。記得當年中考失敗,在炎熱的夏天我聽到收音機里唱這一段不由淚水漣漣,覺得天都要快塌了一般陰霾。但是那節奏歡快的花腔調一起卻能讓人精神抖擻,心情不由愉悅起來。也許這就是二人臺的魅力所在吧!
有關二人臺的記憶實在太多太多了,有喜有憂,有苦有樂。就讓《親親的二人臺》這首歌作為總結吧!我想這不僅是作詞者的真情流露,也是許多二人臺愛好者的共同心聲。
不記得哪年哪月愛上了你
只記得你陪我玩耍伴我游戲
掛紅燈打金錢
紅紅火火兩臺戲
走西口送四門
纏纏綿綿
纏纏綿綿難分離
親親的二人臺
土土的二人臺
就像這片天
就像這塊地
總在我心里
總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