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叔節發往天津周氏實寄封”考

葉子瑜

摘 要：東至周氏家族素來以重視文教著稱，新發現的桐城派后期代表人物姚永概寄給周學熙一封實寄封，揭示了一段鮮為人知的為周家延聘家庭教師的事實。同時，對實物與文獻的考證也為安徽師范學堂創建時間提供了重要佐證。

關鍵詞：東至周氏家族;桐城派;實業;教育

近日，筆者新見一通實寄封，名為“1906年安慶寄天津蟠龍雙掛號封”;寄件人為“姚叔節”;收件人為“周氏”;時間為“光緒三十二年”;郵戳時間分別為“安徽安慶丙午臘月十五日”寄發、“直隸天津臘月廿七”到達，并有收件人簽注，封內信件已不存。筆者根據文物上提供的信息，結合文獻的記載并作考證，以求教于方家。

1 實寄封內容（從右至左）

天津 探呈 光緒三十二年

新授 長蘆運臺署天津道臺

周 大人? ?勛啟

雙掛號? 姚叔節 自安慶師范學堂緘

簽注：先電復一面仍函復 薦馬子乾 翊 茂才（畫押）

2 “姚叔節”和“周氏”是誰？

姚叔節，即姚永概（1866—1923），字叔節，號幸孫，安慶府桐城縣人，師從桐城派大家吳汝綸。1903年，桐城中學堂成立，姚永概為總監之一，同時被聘為安徽高等學堂總教習;1906年，任安徽師范學堂監督（校長）;1912年，嚴復任北京大學校長，姚永概受邀任北大文科學長;1914年，應趙爾巽之邀，聘為清史館協修，參與纂修《清史稿》;1918年任正志學校教務長;1922年回鄉，次年病故。姚永概出身官宦世家，擅長詩文，尤長于傳記。文能繼承桐城派傳統，敘事平易雅潔，詩有清遒俊逸之氣。主要著作有《慎宜軒文集》《慎宜軒詩集》《桐城姚氏詩鈔》《尺牘選鈔》等。

這通實寄封的落款時間為“光緒三十二年（1906）”，地點為“安慶師范學堂”，這所學校正是由近代思想家嚴復倡辦的安徽師范學堂（安慶市第一中學的前身），其首任監督即為此信的寄件人、桐城派大師姚永概。作為安徽省第一所師范學堂，灌輸先進的西方思想與新式教育改革成為當務之急。次年，姚永概接受時任安徽布政使兼提學使的沈曾植的建議東渡日本考察學制。從江南鄉試奪魁的解元到安徽師范學堂監督，姚永概既是科舉制度的代表人物，同時也是積極提倡教育革新的先行者。

再看收件人“新授? 長蘆運臺署天津道臺? 周大人”，結合郵戳上的具體日期，筆者查閱姚氏著作《慎宜軒日記》，日記1906年12月14日記載：“與周輯之信，為延師事薦馬子乾與之。”按周輯之即周學熙，《周止庵先生自敘年譜》記載：“（1906年）十二月初七日，補授長蘆鹽運使，二十日交卸道篆，即履運使任。”證實了此時新上任的長蘆鹽運使正是周學熙，且姚氏日記與周氏簽注也相互印證。周學熙的父親周馥為晚清重臣，跟隨李鴻章興辦洋務達三十余年，深受倚重，由候補縣累遷至封疆大吏，成為淮系集團中頗有建樹和影響的人物。頗有意思的是，光緒十二年（1886）時，周馥也曾擔任過長蘆鹽運使之職。

周學熙（1866—1947），字緝之，號止庵，安徽至德人，中國近代著名實業家，由山東候補道員躋身袁世凱幕下，主持北洋實業，是袁世凱推行新政的得力人物。1905年，他出任天津道;1906年底，任長蘆鹽運使，按察使;1907年，赴日本考察工商業，學習其先進技術。中華民國時，曾兩度出任財政總長。

周學熙不僅政績斐然，并且還是近代實業救國的代表。甲午戰敗后，帝國主義列強掀起了瓜分中國的狂潮，國家資產遭到瘋狂掠奪，民族災難空前嚴重。在這種情況下，以發展民族資本主義工商業，創辦新式工商業，以抵制帝國主義侵略、掠奪相號召的實業救國論，成了一個反映民族資產階級的利益和愿望，又具有廣泛影響的議論，素有“南張北周”的周學熙和張謇正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周學熙先后在天津地區創辦商品陳列所、植物園、天津鐵工廠、灤州煤礦公司、天津造幣廠、唐山啟新洋灰公司、灤州煤礦公司、天津高等工業學堂等，為中國近代民族資本主義工商業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3 被舉薦的“馬子乾”是誰？

根據《慎宜軒日記》“為延師事薦馬子乾與之”以及周氏簽注“薦馬子乾 翊 茂才”，“延師”是聘請教師，“茂才”即秀才，這位馬子乾先生就是清光緒九年（1883）考中縣童子試第一名的馬翊（字子潛），乾與潛亦通。

馬子潛（1876—1930），出身桐城五大世家之一馬氏家族，與姚永概同為桐城派大師。光緒二十八年（1902），吳汝綸自日本考察歸來，創辦桐城中學堂，于下轄五鄉各選一名品學兼優者為學長，馬子潛被薦為城鄉學長。后協助學堂總理馬其昶管理教務，并任桐城縣教育會副會長。高大野先生《馬子潛傳略》載：“幼秉庭訓，受家學熏陶，少長從師，未及冠已通六籍，詩詞歌賦無所不能。”1919年，馬子潛任桐城中學代理校長，選聘教師，不拘一格，以能者為是。馬子潛憎惡空談，提倡務實報國，曾撰聯云：“舉目好河山，莫漫為救國空談，新亭對泣;隨時愛光景，休辜負龍眠夜月，投子晨鐘。”馬子潛長期任教于桐城中學，循循善誘，誨人不倦，受其教授成名者甚多，朱光潛、方東美、章伯鈞等大師皆出自其門下。

因信中內容的缺失，姚氏將馬子潛舉薦給周學熙的具體原因已難以考證，但《周止庵先生自敘年譜》另一條記載值得注意：“五月，長兄澂之（周學海）故于南京，年五十一歲。本年接管房友堂事務，此為吾父（周馥）所立公用之堂名，置有各項產業，向歸長房經管，今長兄病故，吾父將所有家鄉墳山、房地及義莊矜恤善舉之產，統命熙代管。”由此可見，這年周學海病逝加之周馥年邁，周氏家族人員及產業管理的重擔全部落在周學熙肩上。如何讓子侄們接受良好的教育，培養他們勤儉節約、知書達理的優良家風，聲名鵲起且文學品行兼優的馬子潛是做家庭教師的不二人選。

4 書香世家

東至周氏家族素以重視教育、人才輩出聞名于世，除了上輩為下輩作出垂范外，還注意平時的言傳身教。早年的周學熙就曾入讀私塾，后又在兄長的輔導下勤勉讀書，然而他的科舉之路并不一帆風順，二十九歲時因考場舞弊案，已考中第十八名為舉人的周學熙竟被取消資格，不得已參加復試，但又因名額已滿被遺。之后參加兩次會試，也均以落第告終。正因為考場的失利，周學熙另辟蹊徑，走上從候補道員邁向實業家的道路。

在亦官亦商的仕途中，周學熙不忘重視教育，先后創辦了多所教育機構。1901年，協助時任山東巡撫的袁世凱創辦山東大學堂（山東大學前身），并親自擔任第一任校長，山東大學堂是中國近代高等教育的起源之一，是繼京師大學堂之后中國創辦的第二所官立大學堂。1905年，清政府下令正式廢除實行一千多年的科舉制度，大力推廣學堂，咸趨實學。

周學熙出生于官宦家庭，也曾深受孔孟之道、程朱理學的浸淫，而統領清代文壇的桐城派，其文章中內容也多是宣傳儒家思想，尤其推崇程朱理學，這與周氏的教育思想不謀而合。

特別是1921年周學熙在老家梅城鎮創辦的宏毅學舍，該學舍是專門為鄉人開設的慈善教育機構，“宏毅”二字取自儒家經典《論語》中“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宏毅學堂不僅開設國文，還有英語、數學等多學科。宏毅學舍聘請的教師多為桐城派大家，主要有姚永樸、方守敦等，培養出的學生也不乏名士，如文學家李誠（李克強總理的恩師）、著名書法家謝宗安等。

從為社會教育謀福祉，再到為家族樹立良好家風，在世家子弟中是罕有的。1946年，彌留之際的周學熙仍不忘給予子孫們諄諄教誨，他在臨終詩中寫道：“先公篤信程朱學，孝兒傳家忠厚傳。門祚興衰原有自，愿兒詩禮教諸孫。”“祖宗積德遠功名，我為功名累一生。但愿子孫還積德，閉門耕讀傳家聲。”

這通實寄封為安徽師范學堂創建時間提供了佐證，它見證了社會變革與發展，是研究安慶地方歷史重要的實物資料。實業與教育是車之兩輪，姚永概、周學熙等先賢們不僅是歷史發展的推動者，更是一個時代的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