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



自20世紀90年代,隨著后現代主義思潮在檔案學領域的深入滲透,學界關于檔案記憶觀的理論研究日漸興起,其基本觀點主要包括: 檔案是建構集體記憶重要且不可替代的要素;檔案工作者有責任通過自身的業務活動積極主動地參與集體記憶的建構、維護與傳承;檔案工作者的觀念、工作原則與方法對于集體記憶的真實、完整與鮮活產生正面或負面的影響。
“檔案記憶觀”的提出為我國檔案事業構建提供了嶄新的思維路徑,并被視作21世紀檔案學學科領域的前沿范式。筆者運用知識圖譜作為可視化分析工具,對近年來學界關于“檔案記憶觀”的研究現狀進行梳理,以求正確審視檔案工作轉型中所面臨的問題,深化對檔案記憶未來建構圖景的認知。
一、數據獲取與研究工具
1.數據獲取渠道
檔案記憶觀涵蓋“檔案”與“社會記憶”“城市記憶”“鄉村記憶”“文化記憶”等諸多方面,故筆者選擇以“檔案”+“記憶”作為關鍵詞,在 “中國期刊全文數據庫”“中國優秀碩士、博士論文全文數據庫”進行篇名檢索(不設文獻發表時間段,檢索時間為2019年1月3日),共檢索出680篇文獻。通過對所得文獻展開閱讀、分析,排除簡訊、文摘等內容,篩選出與檔案記憶問題相關的學術文獻共362篇。為進可能全面的了解檔案記憶領域學科研究現狀,筆者又以“檔案”+“記憶”作為檢索詞在“超星讀秀”進行模糊檢索,共檢索到與研究主題高度相關的學術著作共2部,分別為丁華東所著的《檔案與社會記憶研究》及徐擁軍所編著的《檔案記憶觀的理論與實踐》,以此作為研究的數據集合。
2.分析工具
本文運用文獻計量法及CiteSpace V可視化軟件來對檔案記憶觀的研究內容進行定量統計及聚類分析,以求對該領域學科研究熱點及前沿變化進行透視,準確繪制出反映該問題研究演進歷程的知識圖譜。
二、研究進展動態分析
1.文獻檢索結果數據統計
根據檢索出的學術研究成果數據,采用文獻計量分析法對我國檔案記憶觀研究情況進行分析。
(1)發文數量及時間分布
從表1的統計數據來看,涉及檔案記憶領域的相關學術研究于20世紀90年代末期才被我國檔案學者所關注,這一時期學界對于檔案與記憶領域的研究仍屬零星狀態。直至2000年后國家層面記憶工程項目的提出,從而正式拉開了檔案記憶觀研究的序幕,集中探討了檔案在社會建構中作用及功能并對西方檔案記憶建構成果進行了相關學術引薦。2008年后學界對于檔案記憶問題的研究呈持續爆發性增長,并在2015年后達到高潮狀態。至此,檔案記憶觀的理論建構漸趨成熟,國內對其研究關注點從單純的檔案與記憶關系認知及功能探索過渡到檔案記憶建構實踐方向,研究視角拓展至社會學、文化學、信息學等領域,并將檔案記憶問題的研究上升至學科基礎理論范式及國家戰略高度層面。這體現了學界及社會層面對于檔案這一客體事物的功能認知已由固定的憑證、參考價值向記憶、文化價值轉變,檔案在社會整體記憶的建構中的地位愈發凸顯。
(2)發文作者及單位分布
縱觀學界研究者的機構類型分布(表2),不難看出國內檔案記憶方向研究作者主要來源于高等院校,所占比例高達67%,而檔案部門、研究院、企事業單位發文作者依次占比24%、6%、2%。由此看來,掌控檔案記憶工程實際建構工作的綜合檔案館及企事業機構其發文量遠不及高等院校學術研究人員,這也就意味著檔案記憶理論研究同具體建構策略研究不對稱。此外,從表3的數據結果來看,唯有丁華東學者對檔案記憶觀進行了十余年的持續性深入探索,形成了系統化的學術論著(《檔案與社會記憶研究》),其學術觀點被學界廣泛認同且具有極高的研讀價值。同時,近年來徐擁軍學者也對檔案記憶具體建構問題提出了獨到見地并編撰了《檔案記憶觀的理論與實踐》一書。而任漢中、吳建華、尹雪梅等學者針對該問題的發文量則平均在3—6篇以內,研究時間跨度也以2-3年居多且文獻發表時間多集中于近3年,而大部分學者相較于表中所列學者,其發文量多為1篇,對于這一問題的研究相對較為分散。由此可見,檔案記憶觀雖作為當前學科研究熱點被廣泛關注,并呈現出爆發式研究熱潮,但權威性、系統性研究學者少之又少。
2.基于知識圖譜的研究主題分析
筆者運用CiteSpace V 進行數據分析,將上述計量分析中所統計出的362 篇文獻導入數據分析界面,選擇文獻時間跨度為1999年-2018年,單個時間分區為5年,閾值設定為各時區的30個高頻被引或高頻現節點。繪制出反映檔案記憶觀理論及實踐成果研究熱點的關鍵詞共現知識圖譜,同時對關鍵詞出現年度、出現頻次、中心匯聚度進行了統計,以求對該領域研究熱點進行直觀化呈現。根據對知識圖譜及關鍵詞中心匯聚度的衡量對比,國內對于檔案記憶觀這一主題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5個方面:
(1)檔案記憶觀內涵研究
參照知識圖譜可看出學界于2010年才對檔案記憶觀進行了整體性論述。在此之前,將“檔案”同“記憶”問題緊密相連雖使學界認識到除了從傳統的“第一價值”即憑者證價值角度看待檔案,其在社會記憶建構、培育心理認同方面同樣也有著獨到作用,但對于檔案記憶具體是對“實然”即“是什么”的解答,還是“應然”即“如何做”建構這兩個問題上存在著很大分歧,致使學界具體應將檔案歸之于記憶載體或是記憶工具方面呈現出兩種理論指向。據此,丁華東先生強調檔案既不完全等同于一種記憶載體,也不應全然被視為一種記憶工具,而應以記憶屬性作為檔案記憶觀研究的切入點,其內容具體涵蓋以下幾點:檔案本身雖不是社會記憶,但其物化記錄卻被視作建構社會記憶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檔案工作者即受制于社會記憶建構,同時又有選擇性的參與到社會記憶建構之中。其基于宏觀層面及微觀視角全面概括了檔案記憶觀的核心理念及作用范疇,為后續檔案記憶問題研究指明了方向。
(2)檔案與記憶關系界定
檔案與記憶二者間的關系界定是檔案記憶觀的立論基礎,在表4及知識圖譜中可以看出“檔案”與“記憶”的關鍵詞出現頻次為66、35,中心匯聚度為0.52、0.24。對檔案與記憶間的關聯探討伴隨了21世紀檔案記憶觀的整體演進過程。從檔案“是否”是社會記憶的論辯,到依據功能屬性而言將檔案視作一種社會記憶工具;又或是將檔案視作社會記憶建構最穩固、可信的物化載體,最終丁華東學者將二者間的關系歸結為“載體關系”、“客化關系”、“建構關系”、“控制關系”,即檔案承載社會記憶;是社會記憶的客觀物化形態;檔案參與社會記憶建構;檔案對社會記憶建構記憶選擇控制作用。
(3)檔案與社會記憶管控
檔案作為國家權力治理下的產物,在構建社會記憶過程中必然會受到權力、文化等諸多現實因素的影響?;谥R圖譜及及關鍵詞中心匯聚度可以看出“檔案工作”“檔案資源”“檔案部門”都與權力、文化主體有著緊密聯結。檔案被視為維護社會記憶的“結構性媒介”,其通過兩種作用模式對社會記憶采取必要性的管控,正向控制和反向控制,即檔案工作者有意識的遵從社會需求導向,提供檔案記憶資源,向社會公眾開放符合主流群體、主流文化的記憶信息;又或是有意識的遮蔽、掩蓋部分歷史史實,從而對社會民眾記憶實現有效控制。明確檔案對社會記憶建構的選擇控制,對于如何從實踐層面規避權力過分介入、正視檔案工作的使命價值,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4)檔案與社會記憶建構實踐
根據知識圖譜及關鍵詞中心匯聚度顯示,有關于社會記憶建構成果的數據如下:城市記憶(0.14)、城市記憶工程(0.07)、鄉村記憶(0.01)等,可見當前我國記憶工程建設勢頭良好,自2006年青島檔案局率先開展城市記憶項目后,各省市檔案工作部門也相繼出臺了一系列舉措,推進本地區城市記憶建構工作,得到社會公眾的廣泛認可,由此也帶動了鄉村記憶工程的展開,我國首個鄉村記憶續寫實踐也在浙江省展開。截止至目前我國城市記憶建設已成為各省市重點文化建設項目,針對鄉村記憶工程建設的理論與實踐探討也相繼興起。實現了檔案記憶工程建設的學術理念及實踐策略探討并驅前行。
(5)檔案記憶觀影響下的學科范式轉型
隨著對檔案記憶領域問題研究的不斷深入,學界開始以多元化、立體化的視角看待檔案記憶這一問題,并盡可能的推動檔案建設工作由“國家模式”向“社會模式”轉變。近年來,學界開始關注除主流檔案以外的口述檔案、社群檔案、傳統村落建檔問題,探討這些非主流化的檔案記憶在促進公民身份認同、文化認同層面的作用。依照表4可以看出上述主題領域的研究大多始于2016年,因此在知識圖譜中的中心匯聚度并不高。從實踐領域來看,當前數字檔案記憶工程成為檔案工作的關注熱點,不僅突破了原有封閉化的檔案利用體系,也為社會各界重新認知檔案提供了契機。
三、我國檔案記憶觀研究現存問題及發展方向展望
1.當前我國檔案記憶觀研究局限之處
(1)檔案記憶核心范疇厘定不清
檔案記憶被視作動態性的記憶。不同時間維度下,社會公眾因接受能力、接受圖式、接受時空環境的不同,對同一記錄內容會產生不同接受效果,檔案記錄形態因時代變遷而不斷轉變同時其記錄內容也被賦予新的內涵,這使得社群檔案、口述歷史、文化遺產都成為檔案記錄的有益補充。然而記憶、文化是一種包容性概念,這也就致使檔案實踐工作中為求更為全面的掌握社會記憶資源,盲目對檔案記憶的客體范疇進行劃分,呈現出泛檔案化趨勢。
(2)學術研究關注點雜糅
從上述圖表的文獻計量分析結果可以看出,近5年來檔案記憶問題成為檔案學科領域研究熱點,發文量占總比例的64%,眾多高校師生將關注點轉向檔案記憶范式層面,但持續性研究學者除丁華東、徐擁軍及上述列表所列代表性學者外,多數作者僅針對該領域的某一熱點論題發表1篇學術文獻,且其學術論述內容亦與上述代表性學者觀點表述趨同,可見多數作者對于檔案記憶領域的問題把握并不深入,學術關注點整體呈橫向分散式布局,缺少縱深指向的學術研究氛圍。
(3)理論研究實操性不強
社會記憶工程建設是一項繁雜化、特色化工作。從實踐主體角度來說,現有的“城市記憶工程”、“鄉村記憶工程”成果多為地域范圍內的發展歷程續寫,其建設目的主要是為反映城鄉建設面貌變遷及人文特色,并未深入到宏觀層面社會記憶體系建構層面,導致城鄉記憶建構成果參差不齊。從實踐客體層面來講,檔案記憶建構策略并未全面考慮到實際檔案資料收集的零散紛亂,檔案記錄載體的形態各異,檔案記錄內容的紛繁復雜等問題。造成微觀層面的具體建構同宏觀層面的理論研究間脫軌,社會記憶建構整體工作缺乏有意義的跟進性指導。
2.我國檔案記憶觀研究發展方向展望
(1)加強檔案記憶觀向交叉學科橫向拓展
檔案記憶觀從社會學視角為我們認識檔案提供了一條新的思維路徑,促使我們“從典范檔案中走出來”,重新審視檔案工作的原則與制度、檔案工作者的角色和作用,以求檔案所記錄的信息內容能在不同時空、不同地域、不同作用主體間得到互聯與認同。當前檔案學科建設成果影響僅作用于學科內部,學術交流較之其他人文學科而言更為孤立并呈現一種非對稱性走向,在檔案記憶建構問題上深受其他學科研究成果影響。因此在未來學術研究進程中,檔案工作者要主動同圖書館學、歷史學、傳播學等相關學科建立合作,積極擴展檔案記憶觀的社會影響力。其一、引入市場機制,開發檔案特色記憶文化產品,形成文化產業鏈;其二、建立線上自主學習平臺,將檔案記憶融入政治學、史學、人文科學等相關學科的基礎教學之中,使社會公眾潛移默化建立檔案利用觀念;其三、強化檔案記憶建構中新媒體技術的作用力度,擴展記憶工程輻射影響范疇。
(2)倡導以差異定量分析指導檔案記憶建構
目前 “記憶工程”建設項目雖在我國開展的如火如荼,但不免俗的呈現出一種千篇一律的狀態。諸如城建檔案、鄉村檔案、家庭檔案、口述檔案等雖都在社會記憶建構過程中找到自身的價值定位、作用趨向。但其就如何有指向性、有特點的參與到社會記憶建構實踐中這一問題仍模糊不清,具體建設模式、建設程度缺乏有效理論參考。因此,在檔案記憶實際建構工作中,相關部門要最大程度的對已知檔案資源進行合理考察,對實際所掌控的檔案信息需求量、作用模式、資源分配進行合理的數據量化分析與成果復查,避免理論指導脫離具體社會情境呈現泛化狀態,使檔案資源完整的、有針對性的續寫社會記憶。
(3)鼓勵檔案記憶范式的多元化轉型
社會記憶的開發、建構、傳承為檔案事業發展提供了有利契機,催生了多種檔案記憶資源形態與檔案建構模式。一是從檔案記憶建設資源占有量看,社會記憶建構對原有的 “精英記憶”、“主流記憶”資源構成了有效的沖擊,社群檔案、文化遺產、口述歷史、家庭檔案逐漸在大眾視野范圍內顯現,因而,要加大對此類非傳統檔案構成要素的扶持,構建全面、系統、多樣的檔案資源體系。二是從檔案記憶建設媒介來看,社會記憶建構所需檔案資源牽涉眾多、類型繁雜;同時社會公眾對記憶成果的需求各具特色、層次不一。數字技術媒介恰好以其特有的包容屬性解決了上述問題。據此,不僅僅要加大檔案記憶建構中數字工程的投入力度,從宏觀正面給予實質性支持,更應在微觀的學科基礎教學中加大對未來檔案從業人員數字應用技術的培養。三是對于檔案記憶建構工作,檔案工作者要轉變固有檔案工作思路,在實際檔案工作中避免主觀意識過度干預。避免為了傳統而死守傳統,陷入變成缺時代感的保管員化石的危險之中,而應作為自覺的中介人幫助社會通過檔案記憶資源形成多元認同。
(作者單位:黑龍江大學信息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