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碧天,焦雯珺 ,閔慶文
(1.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北京 100101;2.中國科學院大學,北京 100049)
生態系統服務是指人類從生態系統獲得的各種惠益。生態系統服務的形成和發展規律可以通過聯級模型[1](圖1)來展現,模型左側為供給側,表示自然生態系統的供給;模型右側為需求側,表示社會經濟系統。自然生態系統的結構組分和過程決定了生態系統的功能,功能形成了服務,這些服務成為了社會經濟系統的人類福祉,從而具有了價值。價值的認知將影響人類的行為決策,進而反作用于自然生態系統的結構組分和過程。生態系統服務產生于自然生態系統和社會經濟系統的交界處,是連接兩大系統的橋梁,是人與自然之間的紐帶,供給和需求兩側之間的平衡是社會-生態系統可持續發展的核心。
生態系統服務的供給能力可以作為指示社會-生態系統不可持續風險的顯性指標。若生態系統服務的供給能力下降,無論是由于人為利用抑或是自然災害的影響,都意味著自然生態系統的組分、結構和功能受到了損害。倘若沒有適時、合理地介入政策和措施、調整需求結構,生態系統服務的實現需求將超過其供給能力,這將加重自然生態系統的損害程度,甚至威脅到自然生態系統的恢復力和抵抗力,社會-生態系統內部平衡被打破,不可持續的風險顯現。對生態系統服務的供給能力進行周期性地評估,可以幫助管理者及時發現問題、制定措施,保證“自然-社會”系統的可持續發展。
農業文化遺產系統是在人與自然長期協同發展下形成的,是一個典型的“社會-生態”系統。其自然生態系統可以提供多樣的生態系統服務,然而并非每項都可以為遺產地居民感知或利用,并非每項都對遺產系統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目前,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的生態系統服務評價的研究較多,但是多是追求全面,研究者將遺產系統提供的全部某種單項[1-2]或是全部[3-4]生態系統服務都進行評價,研究多是服務于得出遺產系統的生態服務價值,但某項服務具有高價值不意味著此項服務對于遺產系統可持續發展起著關鍵作用,因此這種研究思路對于遺產系統的管理不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故本研究從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的可持續發展目標出發,提出農業文化遺產系統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識別方法及評估和管理的框架,將關鍵生態系統服務作為重點進行評估,并根據評估結果發現問題,制定有的放矢的實施管理措施,從而實現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的高效管理。
進行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識別,首先應當明確遺產系統生態系統服務的類型及內涵,在類型的范疇內進行篩選。參照MA和TEEB的分類方法,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的生態系統服務可以分為供給服務、調節服務、文化服務和支持服務,其具體種類和內涵見表1。

表1 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的生態系統服務類型及其內涵

續表1
根據聯合國糧農組織的定義,農業文化遺產有5條重要特征:能保證遺產地居民的食物和生計安全、有豐富的農業生物多樣性、有完善的傳統知識與技術體系、有地方的文化價值體系及社會組織、有獨特的生態與文化景觀,這些特征是農業文化遺產系統可持續性的保證[5]。因此,從服務管理的角度出發,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的關鍵生態系統服務必須與遺產系統的5大特征緊密相連,關鍵生態系統服務是5大特征產物或是成因,由此提出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5條判據:①居民的糧食安全和經濟收入的必要保障;②豐富的農業生物多樣性帶來的產物;③獨特生態與文化景觀環境下形成的產物;④傳統知識和技術體系的保護對象或改造產物;⑤社區的精神文化和價值體系形成的關鍵驅動力。
值得注意的是,在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的識別與認定時,系統需要將5項特征全部具備才可被認定,但關鍵生態系統服務識別時,滿足不少于一項判據即可將入選。
陳述偏好法是生態系統服務評價的常用方法,陳述偏好法通過直接調查生態系統利益相關者的觀點和感知來評價生態系統服務的性質和價值,相較其他類型的評價方法其最大的優勢就是對所有類型的生態系統服務進行評價,且其結果具有橫向可比性、可以用于不同生態系統服務間的對比,因此很適合于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識別。
陳述偏好法分為兩類:一類貨幣化的評價方法,在虛擬市場情境下通過問卷詢問個體對環境物品改變的支付意愿或受償意愿[6],通過調查受益者的消費者剩余估計生態系統服務在受益者心中的“心理價位”,主要包括協商價值評估法、條件價值評估法和意愿選擇法。但是由于中國的政策制定通常是自上而下的,民眾鮮少參與,因此對虛擬場景的理解往往不足,很難避免評估結果存在信息偏差和假想偏差。另一類是非貨幣化的評價方法,通過結構式或半結構式的面對面訪談詢問個體或集體對生態系統服務的觀點和看法,評估過程不依賴市場邏輯或利用貨幣作為衡量指標,常見方法包括問卷法、采訪法、焦點小組座談法、專家評價法、參與式服務制圖。
非貨幣化的陳述偏好法可以在訪談過程中得到更多的信息,比如遺產系統曾經、正在或將要面臨的脅迫因素,還可以了解遺產系統內居民間社會文化價值觀的差異、聯系和形成原因,這有利于識別由于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和知識分歧而產生的服務協同或權衡效應,進而解決或平衡不同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利益沖突,提供更優的遺產系統管理備選方案。由此觀之,在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眾多的生態系統服務中,挑選出符合5項判據的服務項目,最為高效的方法就是采用非貨幣化的陳述偏好法。非貨幣化的陳述偏好法及其具體描述見表2。

表2 非貨幣化的陳述偏好法
采用非貨幣化的陳述偏好法識別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的關鍵生態系統服務包含以下3個步驟。
(1)了解遺產系統的基礎自然、文化、社會、政策情況;確定包含多方利益相關者的受訪人名單,包含遺產地農民、地方政府相關管理人員、專家學者、NGO組織等,平衡受訪者名單中不同身份、年齡、性別等因素間的比例關系。
(2)結合遺產地的具體情況,根據數據的可得性、時間和資金的充裕程度,從表2中選取合適的評價方法,根據方法特性設計以5項關鍵生態系統服務判據為核心的問卷或訪談提綱。
(4)應用選取的方法開展調查,識別關鍵的生態系統服務種類及大致空間分布、服務的主要受益者、服務變化的主要驅動力及其作用。
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評估內容包含服務的質量(定性評級或定量數值)、空間分布范圍(區分服務流動過程的源和匯)、變化情況(包含時間和空間變化)。關鍵生態系統服務評價的方法可分為生物物理法、社會文化法和經濟價值法三大類型。
(1)生物物理法,這種方法從社會-生態系統的供給側出發,著眼于生態過程和生態功能,調用生態學、物理學的知識和方法進行生態系統服務的評價,包含指標評價法、生物物理量法、能值法和當量因子法。這種方法對于數據的要求很高,評價結果的精度相對準確、客觀,是唯一可以評估服務流動的方法。
(2)社會文化法,這種方法旨在揭示個體或集體對于生態系統服務的偏好或感知,且不涉及交易市場,包含非貨幣化的揭示偏好法和非貨幣化的陳述偏好法兩類。非貨幣化的揭示偏好法是通過觀察非市場環境下個體與生態系統有關的行為來反映生態系統服務狀態的方法,這種方法通常只用于文化服務的評價,如直接觀察法、間接材料法和社會媒體評價法。陳述偏好法在上節中已經展開,此處不做贅述。社會文化法通常需要較大的調查樣本量,因此需要較多的人力資源和較高的時間成本。
(3)經濟價值法,這種方法包含間接市場法、貨幣化的揭示偏好法和貨幣化的陳述偏好法3類。間接市場法是通過觀察個體與市場相關的行為獲得生態系統服務的貨幣價值的方法,這種方法從生態系統服務的供給角度出發,包含市場定價法,生產率法、重置成本法、替代成本法、防護成本法、機會成本法等,但這種方法僅適用于可以具有實體、可以投入生產的供給服務[7]。貨幣化的揭示偏好法是在與生態系統服務相關的真實市場中觀察個體的消費行為的方法,用服務受益者的實際支付來表征生態系統服務的價值,包括享樂定價法和旅行費用法。
不同的評估方法對于各類的生態系統服務的適用性也是不同的,表3對比了各種評價方法在不同條件下進行生態系統服務評價的適用性。利用表3篩選關鍵生態系統服務評價方法時,應根據管理目標綜合考慮以下4個問題:①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類型屬于哪個分類范疇;②生態系統服務流動評估的需求是否存在;③生態系統服務時空變化評估的精度需求如何;④數據的可得性、時間的緊迫性、經費的有限性。

表3 生態系統服務評價方法的適用性對比
農業文化遺產系統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識別與評估是為了服務于農業文化遺產的管理,借助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識別和周期性評估過程來探明農業文化遺產系統是否存在問題以及其嚴重程度,從而制定適應性的管理措施,這一過程可以通過農業文化遺產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管理框架來表示(圖2)。
周期性地進行關鍵生態系統服務評估,可以幫助我們了解農業文化遺產系統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質量及時空特征的現狀和變化趨勢。若關鍵生態服務出現異常甚至退化現象,研究者應設計應對管理方案。這一過程中應首先明確導致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狀態轉變的自然或人為驅動因素,在此基礎上再針對驅動因素設計不同的管理措施并進行情景模擬。搭建協商平臺,以社會整體收益最大為最公平的原則,組織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的利益相關方(政府、農戶、企業等)針對模擬的結果展開討論,就權責、利益的重新分配進行協商后再經調整確定新的管理措施,以確保新管理措施的可操性。
本研究從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角度入手,嘗試探討了包含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的管理問題,主要得到以下幾條結論:
(1)由于生態系統服務的形成機制及其成熟的評價技術,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供給能力可以作為農業文化遺產系統不可持續風險的顯性指標,當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供給能力異常下降或有類似趨勢時,遺產系統的管理者應及時制訂應對方案并采取措施。
(2)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的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識別,可以運用非貨幣化的陳述偏好法圍繞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5大特征對遺產系統的利益相關者的觀點和看法進行調查。
(3)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的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評估方法多樣,在評估方法選擇時應綜合考慮服務類型、服務流動和時空變化評估的需求、評估的精度需求以及數據、資金和時間的限制。
(4)農業文化遺產系統的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的管理政策及管理措施的制定應當嚴謹慎重,要經政策初擬、情景模擬、多方協商達成一致后,才可確定執行。
本文提出了包含識別、評估、管理措施制定在內的農業文化遺產系統關鍵生態系統服務管理框架,但這一框架的實施過程面臨一些挑戰。
(1)我國農業文化遺產的管理還主要是自上而下、政府主導的,農民等利益相關者的話語權難以保障。這將影響政策設計前的協商結果的有效性,協商過程可能不夠民主,甚至可能受到既得利益者的影響。
(2)關鍵生態系統服務識別過程中運用到的非貨幣化的陳述偏好法需要消耗很高的人力成本和時間成本,同時也需要較高的專業談話素養,且農業文化遺產地的范圍較小,小口徑的統計數據較難獲得,通過研究者進行實驗觀測或人為調查的成本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