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鳳凰樹下

林艷

夏天的腳步悄然而至，就在你不經意間。驀然間抬頭，窗外盎然綠意中點綴著朵朵紅艷。那畫面如此熟悉，那花影依然動人。五月的鳳凰花就是點燃夏天的第一把火炬。

看，夏日陽光的柔波，蕩漾在鳳凰樹的綠冠上，輕盈的夏風拉出一簇簇燦爛的紅，與藍天白云一同構成一幅美麗的畫卷。

想起從前讀師范時操場上的鳳凰樹。鳳凰花兒開的時候，我喜歡晨跑，晨風輕輕地拂過，紅色的花瓣就會一片一片往下落，地上織就了一條紅色的地毯。跑到那里，我總是放慢腳步，細細聆聽落下的花瓣，感受初夏的美好。

我們的教室就在鳳凰樹的南邊一樓。自習課的時候，我喜歡搬一把椅子坐在走廊上，看陽光就在鳳凰樹的枝葉間跳舞。有時候，拿著筆記本涂鴉，寫下16歲的心事，而鳳凰樹的身影也赫然被速寫，青澀然而艷麗。

鳳凰樹在我的記憶中并非只有它美麗的花影。

我讀初中的時候身體比較弱，所以雖然我一心向往詩和遠方，但是母親和父親還是私自決定了我的未來，讓我跟隨著二姐和三姐的步伐來到父親工作的城市，這樣我就離不開父親關注的目光了。

父親幾乎每周都來看我。他和他那輛擦得烏黑锃亮的“老爺車”，橫穿過火車站的軌道，從新華北路一直到新華南路40號。父親總是牽著他的“愛騎”站在這棵鳳凰樹下等我，有時是白天有時是晚上。他就那么靜靜地站在那兒，直到坐在窗口的同學看到了告訴我，我才跑出去。但年少的我并不待見他，反而埋怨他不給我自由，每周都來監督我。父親慈愛的臉龐沒有責備，總是從他的車籃里取出一大包東西，有我愛吃的奶粉、蘋果、柑桔等。這些食品在二十多年前還是同學們稀罕的呢！父親常交待我要跟舍友分享。每當看到我不耐煩地跟父親說話，好友就毫不客氣地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p>

父母親的愛就像天上的星星，你以為它的光微不足道，然而當你身處思想的荒野，你才會發現星星的光芒能給你溫暖，指引你方向。

所以不管我怎么壞脾氣，使性子，父親每周都會來看我。記不清多少個晚自習的課間，無論是夏風涼涼，還是秋雨綿綿，那棵鳳凰樹下總有父親牽著他的“老爺車”的身影，如今看來，那是校園一道特別的風景線，書寫著父親對他孱弱的小女兒的特殊關愛。父親的車籃里靜靜躺著一個磚紅色的燜鍋，外面還用毛巾包著保暖。我一下課，就看到樹影下父親翹首盼望的身影，我的心一熱，奔向父親。父親一看到我，總是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后立刻帶我到食堂，找到一張安靜的桌子，打開燜鍋，香氣撲鼻而來。那是母親特地交待父親燉的腱子肉和木耳。想象不出從來沒下過廚房的父親是怎樣到菜市場跟小販買肉，然后又在他的宿舍里燉出這一鍋香香的肉湯。一聞到香氣的我眼睛有點濕潤，我用手擦去眼角的淚花，父親正拿勺子舀肉，不經意看到，問我怎么啦。我粗暴地回答被熱氣蒸到了。父親不再說話，把碗推到我面前。我默默地喝湯吃肉，覺得這真是世上最美味的點心。很多校友從我們身邊經過，都忍不住吸吸鼻子，羨慕地望著我說：“真香?！倍嗄旰?，高我一屆的一個師姐成為我的同事，有一回喝茶聊天時她突然對我說從前讀書的時候很羨慕我有一個好爸爸，常常會給我送點心，那香氣都彌漫了整個大食堂。那時的校友們都記得這一幕。她說得有點夸張但卻非常真心。此時我已為人婦為人母，更深刻地感受到父親對我的那份愛。

如今父親老了，每當我給他打電話時，他總是說沒事不用打電話。有時忙起來沒打電話，卻接到父親的電話問為什么沒打電話。瑣碎的對話中都是滿滿的愛。我一直享受父母的關愛，所以如今我也會常常關注父母，噓寒問暖。陪伴是最好的長情，父母陪我們長大，我們陪他們慢慢變老。

時隔多年，我們的母校也已變成別的學校，另遷他方了。有一回，我剛好有事到母校原址，一眼就看到那棵鳳凰樹，正好是五月，鳳凰花紅艷艷地開滿一樹，有那么一剎那，我仿佛看到父親正牽著他的“老爺車”站在那自然鋪成的紅地毯中間，他一會兒望望教室，一會兒跺跺腳。我看到年少的我從教室飛奔出來，父親一臉燦爛如樹上的花兒迎接我。

年少的鳳凰樹已是蒼天大樹，鳳凰花下的故事卻一直在我心中。我把它講給女兒聽，女兒歪著腦袋說：“姥爺對媽媽好，媽媽也對姥爺好，我也要對姥爺和媽媽好?！庇幸惶?，我也會把女兒帶到那棵鳳凰樹下，讓一樹的燦爛明媚她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