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來自革命老區

□金 果

我的兄弟來自革命老區廣西河池都安瑤族自治縣，他叫我大嫂，我直呼他：阿友。我與阿友無血緣關系，但一份真情，讓我們有緣結拜為兄弟，因為他耿直豪爽，誠實善良、熱情勤勞。

那是十多年前，我80多歲的婆婆在農村老家不幸跌倒導致骨折。老人跌跤如山崩，婆婆一下失去了勞動能力。手術之后也無法走動，在城里工作的我們，苦口婆心勸她到城里生活，讓我們盡兒女之孝，可是固執的婆婆視老家為她的命根，堅守老家陣地。而我因工作又不能每天往200多公里外的老家跑。經人介紹，我們請來了阿友。

30來歲的阿友本在建筑工地打散工，經熟人介紹，他選擇到我家做護工。他說既然有人需要自己，那就去試試。

阿友中等個子，身材偏瘦，做事玲瓏敏捷，一看就知道是個能吃苦耐勞的人。他從桂西邊陲壯鄉山區，來到我們桂南平原的漢族村莊，距離有400多公里，他不但沒有受生活環境的影響，還很快就熟悉了環境，剛來時操著一口壯語，不到一個月就能把客家話說得很順溜。

婆婆到了最后的日子，已是臥床不起，阿友像親生兒子一樣陪伴在側，盡心護理，幫婆婆按摩、洗澡、翻身，抱上抱下、端屎端尿、喂飯送水。

我每逢周末趕回去，看到阿友與婆婆結下了很多情分和緣分，深被阿友的精心呵護所感動，我們都深深喜歡這個小兄弟。

第二年冬天，我們一家人在沉痛的氣氛中送走了90歲的婆婆。婆婆的去世，意味著這個家將不成為家。阿友也痛苦地低頭不言不語，幫忙收拾著屋里屋外。他拿起掃把從房間到廳堂，從門前到庭院打掃得干干凈凈……

阿友老家山多地少，山不成林，地沒水田，哪怕再勤勞也沒用武之地。我和丈夫隱約讀懂了他的心思，這兩年來他也愛上了這個并不富裕的家和村莊，我們便和阿友商量：“如果不嫌棄，就留下來吧！這里有房有田地，任你耕種，你把這里當自己的家，種養收入都歸你所有。”阿友聽后很快答應了，他高興地說：“謝謝大哥大嫂，那我就留在家里，你們安心在城里工作吧。”

就這樣，阿友成了我們至親的兄弟。他認真經營這個家。原來公公婆婆留下的六七畝田地，在阿友的勤勞耕作下沒有拋荒。兄弟間處理家事、農事，共同走過不少風雨，共聚親情快樂的日子。

阿友很快就學會了水稻的種植技術，在雨荷飄香的第一年夏天，門前的稻田就一片綠油油。雖然在農村靠幾畝地富不起來，我們對阿友在經濟上也沒多大的支持，但他生活得很開心。他那豁達、開朗、大方的性格深受村里人的喜歡，村里人見他人品好，紛紛給他介紹對象。很快阿友便和鄰村的娟姑娘結了婚。婚禮那天，阿友山區的父母和親朋好友都來慶賀，看到阿友在這里成家立業，大贊我們結下了淳樸的兄弟緣和民族情，都說我們有緣又有福。

阿友具有壯族同胞典型的性格，既待人熱情，又有幾分沉穩內向；外表文靜，謙和、禮讓，很多時候又極其勇敢頑強，雖不露鋒芒，但能感覺到他的銳氣和韌勁。

阿友不但將自己融入了這個家，也融入了村莊，村里時常洋溢著壯族的風俗民情和漢族客家習俗深深交融的快樂氣氛。

阿友還有一手出色的泥水活技術，村里誰家建房、修屋，只要有請他幫忙的，他都熱心相助。阿友幫人干活從不收工錢，有酒就喝上兩杯，沒有酒，也因幫了忙而高興。平時誰家有酒喝都要叫上他去小酌兩杯。幾年下來，阿友和村民打成了一片，結下了濃濃的情誼，在敦厚、質樸、坦然的阿友心里，只要是兄弟，就不分你我。

我們家有一小魚塘，這可是方圓幾里少有的水塘。那年春旱，村里春耕無法按時節播種，鄰居幾戶人家都盯著這魚塘里的水救急趕季節春播，本以為阿友會先抽水灌溉自家的田，誰知他先讓這家那家都來塘里抽水，輪到自家時，水塘已干枯了。我說阿友怎么這么大公無私呢？自家的田都不顧啦？水稻趕不上季節收成就會大減的啊！阿友憨憨地笑道：“哎呀！大嫂，這都是兄弟。塘里的水不是你抽就是我抽，反正都是抽。”看到阿友視村民如一家的慷慨，我深深感受到革命老區人民的品格，倒覺得自己有點頭發長見識短了。

這些年，村里的年輕人大都到城里打工，阿友一直堅持在家種田，家門口的幾畝地一年兩季輪番種，村里有堂兄弟因進城打工拋荒的地，阿友就租來種，加上自家的田就有十幾畝，好大一片。

收割季節，鳥兒歌唱，稻浪歡笑，一片黃澄澄的稻田如灑了一地的金子，隨便一拍就是一幅油畫，美得讓人陶醉。我每次回去都愛把這田園景色拍下，網傳的美圖吸引了一群城里的攝影發燒友和愛拍照的美女朋友，他們周末扛著“長槍大炮”跟我回老家，每每得到阿友的熱烈歡迎和熱情接待，土雞土鴨加上菜園里的瓜豆做上一桌農家菜，原生態的菜飯可口，米酒飄香，大家贊不絕口。

秋高氣爽時，稻米飄香！谷子曬干了，新米飯香噴噴，凡是我邀請的城里朋友來，阿友都慷慨送一袋米，說是自家種的帶回去嘗嘗。朋友們就你一袋我一袋把新米帶走。有的朋友見阿友的米又香又環保，成了回頭客，結隊邀約朋友到村里來買米。阿友二話沒說，就滿足大家的需求，以低于市場的價格賣給大家。這事又讓我這個小心眼的大嫂多嘴說開了，我說阿友你一年到頭辛苦種田，賣個好價錢也是應該吧。現在人人都崇尚環保，你的米哪怕高于市場價也不過分啊。阿友又是淺淺地憨笑說：大嫂！價錢多一點不為多，少一點也不為少，只要大家高興就好。

我無言以對這個慷慨大方的兄弟，但在內心的深處，卻漸漸滋長著一片艷陽下的綠茵。在當今紛繁復雜的人海中，大度和開懷的胸襟，讓復雜的事情變得簡單，簡單的事情變得富有意義，讓自己快樂，讓周圍的人快樂，這比金錢更有意義。

這年國慶節，正好是阿友和我們結拜兄弟十周年。我只想為阿友找酒喝的理由，我掏出300元錢給阿友說，做兩桌好菜，叫上你的摯愛兄弟朋友來喝兩杯，慶祝一下。阿友很爽快就接受了這個建議，飛快地趕圩買肉，忙著宰雞殺鴨。

村里的幾個密友來了，阿友兩個親兄弟來了，老表來了，大家不約而同都帶來酒菜，看來這小聚要放開大喝了。

阿友鄭重地給我倒上一杯65度的白酒遞過來說：“大嫂，喝！”我接過烈酒，不知哪來的豪爽一改以往滴酒不沾的習慣：“來，兄弟！干！”我一飲而盡，香醇的燒酒從我的口腔、咽喉，直通腸胃，熱浪滾滾！…… ?

觀察眼

需要更多的阿友

壯族小伙阿友作為村莊的外來戶，他以大度慷慨、樂于助人，贏得了村民的喜愛，和村民一起為村莊營造了“壯族風俗民情和漢族客家習俗深深交融的快樂氣氛”。

加強農村基層基礎工作，需要自治、法治、德治三管齊下，其中德治是基礎，通過良好的道德規范引領農村社會風氣，是鄉村治理的的重要環節。當前部分村莊出現的很多問題，都與村莊道德規范一直受到沖擊有關。

只有一個阿友是遠遠不夠的。從本文所報道的這個村莊來看，正是阿友和村民們的良性互動，在村莊形成了良好社會風氣，構建了整個村莊的和諧氣氛。德治建設需要典型引導，更需要德治建設工作的常態化、長效化，才能出現更多的阿友。（曹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