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尋訪茅臺

◎ 文 | 趙紅繼 編輯 | 任紅

茅臺鎮夜色 攝影/趙紅繼

一條河，一條長江上游的支流，蜿蜒迂回在云貴川高原的崇山峻嶺之中，這條河叫赤水河，亦稱赤水。

赤水，從字面上看，水是紅色的，的確，赤水河因水色泛紅而得了此名。不是別的原因，是因為云貴川一帶多紅土地和風化的紅砂巖石，經雨水沖刷，匯如河流，水就變紅了。尤其是在每年的四月份以后十月份之前，赤水皆為淡淡的鐵銹紅，如若在汛期，或遇流域內暴雨山洪，赤水則為極濃烈的咖啡紅。

赤水的源頭在云南鎮雄，尾部在四川合江，如果頭尾相連，走一條兩點相對的直線進入長江，其長度不過百余公里。但是赤水沒有這樣走，出云南鎮雄后突然九十度右轉進入貴州，然后經畢節、大方、仁懷、茅臺、古蘭、習水、赤水，流出貴州后方才入川，然后匯入長江。

這么走，無疑兜了一個大圈子，或者說繞了一個U字形大彎，這個U字形大彎讓赤水跌跌撞撞多走了三百多公里，然而，大自然中很多現象就是這么詭秘，恰恰是這三百多公里，極其神秘地成就了一條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美酒河”，享譽世界的國酒茅臺，就在這個U的底部。

赤水河有首船歌，唱道：“上游是茅臺，下游望瀘州，船過二郎灘，又該喝郎酒。”歌詞過太過簡單，赤水河美酒豈止這幾瓶？赤水流過的這片山水，占中國名酒的六成以上，酒專家稱這里乃是中國白酒地理之酒核。沿赤水河行走，你會發現，數十里內必有好酒。

赤水河為何擁有如此神奇的魔力？好奇心驅使我踏上了赤水河的旅行。我是從遵義進入貴州的，遵義是中國的政治名城，茅臺鎮又是遵義的管轄之地，參觀了遵義會議會址，我就去往茅臺鎮。

赤水河，美酒河。 攝影/趙紅繼

去茅臺鎮那天，老天一直下著大雨，雨幕濃厚，山巒都鎖在雨水和云霧之中，在高速公路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之后，從雨刮器的縫隙里，我看到路邊立有一座巨型雕塑——“酒都”。有這兩字赫然入目，我就以為到了茅臺鎮，其實不是，那是仁懷市城區，而茅臺鎮是仁懷的一個鎮。

茅臺鎮距仁懷市城區不遠，說笑之間就到了。它就坐落在赤水河的兩岸。因右岸山勢相對平緩，茅臺酒生產基地和居民區大都建在右岸；而左岸山坡陡峭，有零散的建筑掛在山壁上。由于獨特的地理環境和水文氣候特征， 以及諸多茅臺鎮產名酒的各種版本的故事和傳說，讓不少人到茅臺鎮來圓發財之夢。鎮上除了茅臺酒之外，據說還有大大小小四千多家酒企，似乎凡沾了赤水和茅臺鎮之名，酒都成了好酒。

當年，紅軍四渡赤水的第三渡口就在茅臺鎮上。這里不僅是美酒之都，還是紅軍神兵飛渡之遺址。產酒，賣酒，買酒，商之繁榮，游之火爆，茅臺鎮比我想象的熱鬧多了。右岸山坡，從下至上，直達山頂，垂直高度數百米，密密匝匝全是樓房，就仿佛一層一層摞上去的，人們出門就行走在山坡上的各類建筑縫隙里。外地拉酒的車，本地運料的車，旅游觀光車，私家小轎車等，擁擠在本就不太寬敞的馬路上，走路都讓人提心吊膽。

但這里絕對是一塊風水寶地，即便地理環境壓抑些，但沒有誰愿意搬離這個地方，甚至還有人不斷遷入。去茅臺鎮之前，聽人說過茅臺鎮上空彌漫著酒的香味，以為這只是夸張和想象而已，到了茅臺才知道，這種濃濃的茅臺特有的醬香型味道，它真真切切地存在著，而且芳香無比，有種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飄忽感。

在朋友的引薦之下，我們一行到茅臺酒廠做客。茅臺酒主人讓我們參觀茅臺生產工藝和流程，并把我們帶到存放基酒的大倉庫里，打開一缸封存的茅臺基酒讓我們品嘗。就在打開缸蓋的那一瞬間，此生從未聞到過的酒香撲面而來。

主人熱情地給我們每人斟上一杯。我不會飲酒，平日偶有飲酒也多為應酬，從未感覺到酒的樂趣，但是這缸存放了多年的茅臺基酒，沒有辛辣，有的只是綿柔、醇厚、香濃，我竟一飲而盡，其香味，說有繞梁三日之韻味真也一點都不夸張。看來，平日里，即使喝過的茅臺酒，其真假在一霎那間也就了然于胸了。

于是，我想到了1915年巴拿馬白酒博覽會上茅臺酒獲金獎的傳說，說當年茅臺酒用土陶罐包裝，極其簡陋難看，遭到主辦方的拒絕，茅臺酒人急中生智，有意失手將一瓶茅臺酒摔碎，于是，戲劇性的效果出現了：茅臺酒的濃香恰似烈焰，迅速彌漫在整個大廳，這種香味前所未有，聞所未聞，香濃之極，令所有人都陶醉了。什么酒這么香濃？人人都在打聽，于是，就有了后來茅臺酒的輝煌和榮耀。以往我始終認為只是一個傳說而已，直到今天，我才真正地相信了，這不僅僅是一個傳說，這是茅臺酒征服世界的一個例證。

在紅軍三渡赤水渡口遺址，一位當地私人作坊推銷酒的小伙塞給我一張名片，主動與我攀談。他說，赤水河盛產名酒，但能出茅臺這樣極品酒的地盤只有7.5平方公里。他還告訴我，他家作坊用的是正宗茅臺釀制秘方，而且作坊就在7.5平方公里之內，酒的品質絕對不遜茅臺。他啟發我，與其在市場上花兩千塊買一瓶假茅臺，不如花兩千塊買他家十瓶不是茅臺勝似茅臺的好酒。

我說你告訴我，這7.5平方公里這么神奇，到底密藏著什么東西？他挺神秘地在空中一抓，攥了幾下，把手伸開，手掌心沾著一極小的黑點，小到肉眼勉強能看清楚，細看其實就是一只會飛的小蟲子。小伙子神秘地告訴我，這個黑色的精靈叫酶曲蟲，別的地方沒有，只有茅臺鎮7.5平方公里的上空內才有。小伙子見我有疑惑，就說絕對是真的，你別看酶曲蟲自由自在地飛翔，其實它是在工作，它在空氣中辛勤地傳播著酶曲，而酶曲恰恰是茅臺酒所獨有的。

這是迄今為止我聽到的，最真切、最生動的關于茅臺酒的神話般的又一傳說。

仍然是出于好奇，我上網查了些資料，有資料顯示，我國早在二十世紀70年代就對茅臺酒開展過實驗，當時的動機和目的只有一個，擴大茅臺產量。于是，在茅臺酒廠精選了一批最優秀的釀酒師、工程師和技術工人，帶著大批設備、原料，搬往遵義近郊新址進行生產，就連抹發酵池的泥巴都是從茅臺鎮帶去的，結果耗時11年，酒是造出來了，但就是沒有茅臺味，于是也驗證了茅臺酒是不可復制的。而茅臺不可復制的原因，奧妙在于其獨特的釀造環境。

獨特的釀造環境是個什么環境？赤水河流域蘊藏著什么秘密？終究還是個謎。我想，獨特的釀造環境無外乎是水和水中的某些物質，是空氣和空氣中的微生物成分，是土壤和土壤中的某些元素，以及溫度濕度等等。赤水河出了那么多好酒，有人把茅臺名酒的主要功勞歸結于水，我想是有道理的，至于賣酒的小伙子所說的7.5平方公里以及小小的會飛的酶曲蟲是否存在，還不得而知。

茅臺鎮上的茅臺廣場 攝影/趙紅繼

古人云：“水為酒之血。”自古以來，釀酒用水最為講究，赤水河水酸堿適度，鈣鎂離子含量均符合要求，硬度最佳，富含多種微量元素，是釀酒界公認的最上品的釀酒水源。從外表看，赤水與長江另外一條支流清江相比，論水質清澈遠不如清江。當然，釀酒要的不僅僅是水的清澈，還要水中有用的營養，而云貴川地表可能恰恰具備了釀酒所需要的營養成分。

在茅臺鎮小住兩天后，我們自駕沿赤水向下游方向走，五月初，已經立夏，但汛期尚未到來，水流量不大不小，清澈度不高，泛著淡淡的土黃色。因為茅臺酒的奧秘，我對赤水格外關注，在能停車的地方我們都停下車，幾次沿石階走近水面，與水親近，而且還用手鞠一兩捧水，送入口中，品嘗滋味，似乎也沒有感覺到含在口中的水有什么特別之處。

沿赤水走下去，讓我大開眼界的是，赤水河兩岸，雖山高坡陡，山路崎嶇，谷深林密，但見赤水河流域郎酒和喜酒之間的峽谷地段，由中國書法家邵華澤書寫的“美酒河” 三個大字，鐫刻在懸崖絕壁上，一個字就有兩個足球場大，描紅巨字，讓整個赤水河峽谷都熠熠生輝。

八十多年前，中國工農紅軍被國軍追到了赤水畔，在存亡之危急關頭，紅軍居然成功地“四渡赤水”， 創造了戰爭史上的神話。當年，茅臺人用茅臺佳釀為紅軍擦洗療傷，至今仍傳為佳話。一條貌不驚人的赤水河，因為盛產美酒，因為紅軍四渡，而名滿天下。

赤水河穿行在云貴川高原，行走在中國的第二階梯上。這里山高林密，雨水多，海拔兩千米上下。雖是初夏，卻并不感到涼爽，身上總是濕濕的，膩膩的，悶悶的，我就想：這會不會就是釀造美酒所需要的氣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