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楊

說起《西游記》里最著名的娛樂事件,非“豬八戒調戲嫦娥”莫屬。
那天,喝醉酒的天蓬元帥豬八戒跌跌撞撞闖入月亮之上的廣寒宮,扯住嫦娥調戲并大聲喧嘩,惹來了糾察靈官,而后又拱倒斗牛宮,被押往靈霄殿等待處罰。這時,多虧和事佬太白金星向玉帝求情,天蓬元帥才被玉帝打了兩千錘后貶下人間,錯投了豬胎。
這起娛樂事件被不了解內幕的吃瓜群眾,腦洞成了各種八卦段子在坊間流傳,實際上,這是一起嚴重的政治事件。
首先,很多人一直都有個誤解,以為嫦娥就是月宮的主人。然而,《西游記》第95回寫道:“那太陰君令轉仙幢與眾嫦娥收回玉免,徑上月宮而去。”由此可見,月宮的實際領導人是太陰星君,位于“四大天王、五方揭諦、九曜星君、二十八星宿”官階序列,而嫦娥只是月宮舞女這一類職位的統稱,數量還不止一個。
所以豬八戒當年調戲的,其實是天庭中某個普通的舞女,而身為天蓬元帥的豬八戒掌管天河八萬水軍,身份是海軍上將,是個實權派,因為喝醉酒調戲了一個舞女,玉帝不至于下如此狠手吧?要怪只能怪豬八戒的真實身份了。
豬八戒在做天蓬元帥之前是干什么的,一直是個謎,不過吳承恩的惜墨如金還是給讀者留下了蛛絲馬跡。
《西游記》第19回中,豬八戒自我介紹說:“自小生來心性拙,忽然閑里遇真仙。有緣立地拜為師,得傳九轉大還丹。”按照豬八戒的口述,他原來是個凡夫俗子,生性懶惰,有一天閑著沒事溜達,遇到了一位老神仙,老神仙就收他做徒弟,還賜給他九轉大還丹。功行圓滿后,他就升天當神仙了。
這個老神仙是誰呢?九轉大還丹可是太上老君的技術專利,孫悟空曾經跟太上老君勒索了一顆,讓烏雞國國王死而復生。不僅如此,豬八戒的天罡36變是道家的法門,他所持的兵器九齒釘耙,更是太上老君最得意的作品:“老君自己動鈴錘,熒惑親身添炭屑。五方五帝用心機,六丁六甲費周折。”
要知道,孫悟空的金箍棒不過是太上老君的一根神鐵,后來被大禹治水借走,就遺棄在東海無人問津了。但打造豬八戒的九齒釘耙時,不僅太上老君親自擼起袖子打鐵,還請來了道派大神五方五帝、六丁六甲做參謀,可把太上老君費心壞了。
事實證明,一分心思一分貨,唐僧師徒路過玉華州,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的兵器被黃獅精偷走了,得了寶貝的黃獅精為此開了一個專題慶功宴,名字就叫——釘耙會,不是鐵棒會。
原來豬八戒是太上老君的人,太上老君身邊太需要天蓬元帥這樣的實權派了。這又涉及太上老君的權力位置了。
太上老君一直給人玉帝下屬的印象,跟太白金星是一對。但在第86回中,孫悟空介紹太上老君說:“李老君乃開天辟地之祖,佛如來是治世之尊。”意思是說,太上老君的地位其實跟如來并列,又稱太上道祖,是道派的老大。
玉帝住九重天,太上老君住三十三重離恨天,這樣看來,太上老君也不像玉帝臣子的樣子。而且,眾位神仙見玉帝都是要主動行禮的,唯有太上老君是個意外:“有四個大天師來奏上:‘太上道祖來了。玉帝即同王母出迎。”
所以說,太上老君和玉帝的關系,是教權和皇權相互制約的關系,不像如來那樣宗教權力和世俗權力一把抓。問題也便由此而來,教權和皇權是很容易產生矛盾的,暗地里是否會相互捅一刀,只有他倆最清楚。
孫悟空大鬧天宮,給了太上老君傾軋皇權的機會,孫悟空都放出話來了: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
孫悟空一旦坐上了玉帝的位置,太上老君才會真正出手。太上老君的法寶是最多的,隨便一根腰帶化身幌金繩就能捆了孫悟空,袖子里隨便掏出個鋼圈就能收了所有兵器,甚至包括如來的金剛砂。
可是,在降服孫悟空的過程中,太上老君也只是象征性地用鋼圈不疼不癢地砸了下孫悟空的腦袋,還假模假樣地用煉丹爐烤了孫悟空七七四十九天,結果助孫悟空煉成了火眼金睛。
太上老君一直在等機會看玉帝的笑話,不過玉帝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而是反戈一擊。在請如來擺平孫悟空的同時,玉帝對太上老君身邊的人——豬八戒動了刀子,雷厲風行,卻又十分蹊蹺。
玉帝在宴會上把豬八戒灌得爛醉,同時招來嫦娥仙子伴舞助興。酒壯慫人膽,豬八戒向嫦娥伸出了咸豬手。根據豬八戒事后的口述,諸多細節存疑:
“逞雄撞入廣寒宮,風流仙子來相接。”言下之意,并不是他主動調戲嫦娥,倒是嫦娥主動來迎接他了。“再三再四不依從,東躲西藏心不悅。”意思是嫦娥約他過來,進了門卻變卦了,他特別不開心。緊接著,“糾察靈官奏玉皇,廣寒圍困不通風。”結果什么都還沒做,就被人舉報了玉帝,偏偏廣寒宮還被四面包圍,連跑后門的機會都沒有。
巧合啊巧合,所有的巧合巧合在一起,那就是有預謀的,就等著你進圈套啊。
玉帝是個成熟的政治家,無論是嫦娥還是豬八戒,都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玉帝重罰豬八戒的行為在吃瓜群眾看來似乎不理智,實際上是玉帝卸掉太上老君一條胳膊的老謀深算。可惜豬八戒不懂這些權力游戲的套路,只好把這樁倒霉事歸咎于運氣不好:“那日吾當命運拙。”
500年后,豬八戒成長了,他知道因為孫悟空大鬧天宮,自己成了太上老君和玉帝權力博弈的犧牲品。可是他無法找師父和玉帝算賬,只好朝孫悟空撒火。所以在高老莊,豬八戒遇到孫悟空,對他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謾罵:“你這誑上的弼馬溫,當年撞那禍時,不知帶累我等多少。”相信孫悟空的反應,一定是一臉懵。
編輯/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