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清明辭[詩歌]

石才夫 壯族

1

去年回家

路上花了六個小時

今年回去

用了三個小時

其實一百五十多公里的

高速公路

正常行車

一個半小時夠了

多出來的時間

用來注釋

歲月蹉跎或者

近鄉(xiāng)情怯

2

鄉(xiāng)村道路

一年之間變窄了

掃墓路上

常常因為會車

左右騰挪

3

因為都不燒柴了

山上的草木瘋長

一年前蹚出來的路

找不到了

只好重新?lián)]刀開路

一行人老老小小

逶迤而行

直到發(fā)現(xiàn)墳前

去年燒剩的燭棍

4

七十歲的堂叔

認祖歸宗

當年爺娘改嫁

他已懷在母腹

幾十年過去

終于知道自己的來處

席上敬酒

我看見他眼里的淚花

5

堂哥從崇左趕回

他是四十年前邊境戰(zhàn)爭的

幸運者

部隊剛開出國境

就奉令撤回

提起一槍未發(fā)

他喝一口酒

說有點遺憾

6

七叔公九十二歲

臥床吃不下了

我去看他

他側(cè)身躺著

神情清醒

不愛說話

采藥行醫(yī)一輩子的七叔公

這回對自己的病痛

束手無策

7

路邊小店門口

招牌大寫三字：賣棺材

駐足看了一下

覺得這門生意

也只能這么吆喝

你總不能加上打折

或者歡迎光顧

8

賣棺材的店鋪

在“棺材”的下面

又加了一行小字：

“小鍋米酒”

這兩樣東西

興安 浮華掠影9 水粉 100cm×140cm

確實難分開

9

今年開春以來

雨水多氣溫低

山上往年盛開的禾雀花

一朵都沒見

只有竹筍

比著勁兒矗立

10

二十歲的侄子

身高一米九二

是家族第一高度

掃墓的時候

看他揮刀除草

動作麻利

我恍惚出神：

看見他拼殺在

CBA球場上

鴿子

幸好，藍天還在

其實不藍，你也得飛

幸好廣場也在。兒童和少年

是你的朋友。他們也想飛

飛越叢林 攝像頭

和廣告牌

可惜每一個孩子

都拴著一根繩子

幸好，你們衣食無憂

牛奶安全

糧食安全，鴿舍安全

飛行的路線安全

那個專烹鴿子的廚子

回鄉(xiāng)下看孩子去了

還記得回家的路嗎？

還知道鷹的圈套嗎？

還聽見哨聲的呼喚嗎？

還在那歌聲里飛翔嗎？

還記得那個

吃過你的人嗎？

我枉為詩人

竟然沒給鴿子寫過

一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