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白子梨
而我似乎也越來越不純粹了。
我最純粹的時候是在高中,在做文學摘抄的時候。
還可以把米蘭·昆德拉的名言掛在嘴邊,還可以在清晨日暮大聲朗誦《你為什么而活》,還會被其中致命的反問感動得熱淚盈眶:面對清風,面對皎潔如初的明月,你是否敢對著它們說:我真的喜歡?
那時候,我還會質問這個喧鬧的世界為什么留給我如此孤獨的人間?
那時候,我還可以為一個問題浪費一整天的時間。不做自己討厭的數學題,不顧家長的反對毅然決然地選擇喜歡的文科,就算真的很沒用。
那時候,我可以犧牲睡眠的時間來讀書,唐詩宋詞或西塞羅的哲學、蒙田的隨筆。
我會在大家都沉睡的時候起來,去探索一個人的清晨,都有什么花兒在草原靜靜地開。那些和我擦肩而過的人,你們彼時的心里藏著怎樣的情感?我摘下還沾著露水的野雛菊,黃色的,像太陽一樣燦爛。仿佛野雛菊開出的也是我的命運,獨孤但是熱烈,平凡卻也美得動人。
那時候,我用那部像素還很不高的手機,拍下那一片搖曳的蘆葦。我知道自己有一雙善于發現美的眼睛,但是,也常常夾雜著他們的惡語和不知其意味的深長的笑。我的心中時常涌來一陣狂喜,難以抑制。回到家時,家人和其他人都已經起來了,已經是九點多的光景。在朗朗的白日和幽幽的工作中,他們重復著和昨天一樣的生活。白天逐漸恢復白天看似有條有理的秩序。
……那時候,內心純粹,就像一顆藍寶石一樣,前所未有地接近自己深處的裂痕,卻從來沒有那么藍地接近自己的中心。
離去的時候,天剛好飄灑著幾片雪,懶洋洋的,似乎不忍與我離別。
而我離去,是為了赴另一個約,為了遇見縈繞在我心頭十年的夢。這夢光怪陸離。我反復地做這個相同的夢。而每一次都有一些新鮮的驚喜。我已經忘記了它最初的模樣,但是,一直都有我想要遇見的故事。
人們在這里,在擁擠的地鐵站,來來去去,行色匆匆。當靜止著站在這個自動扶梯上時,幾朵雪花落在行李箱上,而你面色凝重。你是否也和我一樣,看到了離去的真相?
畫家或許什么都可以畫得很像,但是,卻勾勒不出此刻雪目送我們離別的樣子。
它只是這樣懶散地飄一陣,落在你袖子上的早就無跡可尋,溫柔的,不帶一點兒戾氣,就像水消散在水里。
在大千世界的中心,我有的只有恐懼,想要退縮到給自己留好的那個封閉的狹窄的空間,只留一條可以照進陽光的縫。在那里,只有我和無限的虛無,在黑暗里融為一體。沒有選擇,沒有燈紅酒綠的選擇。鼓起那么大的勇氣,我想要和這個世界交手,我以為我的自信已經如今年下了好幾天的雪一樣,厚得可以抵擋一切。而溫度過于炙熱,你聽不到雪被烤焦的聲音,但是,雪還是融化得一干二凈。
你甚至懷疑,雪真的下過?
我眼前的世界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我身后的世界越來越接近,越來越清晰。我想把那最后一條縫都啟開,直到大雪照耀天地間所有的色彩,直到你看到我,我看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