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隱龍山造像（外二首）

陳魚觀

不過五百米的高度，卻能抵達俯瞰的自由，

人間種種，在山色變幻間浮現、消沉。

上行。鑲嵌古道上的石板沒有說出前朝往事，

南宋皇帝的腳印終究無法辨認，

惟有溪水叮咚，撩撥山下大海心事。

潮水一如初衷地向山而拜，

香樟樹的道場，無須尋求人類的布施……

山頂有天門，兩座竦峙的山峰

彼此靠近。我分不清自己在門里還是門外，

亦不知是否有龍曾從這道門經過。

門那邊是一面由大海和天空磨成的鏡子，

鏡像中的村莊靜謐如一頁書，

一座座民居如一個個活著的漢字。

五百米高度足以留住流浪的白云，

碧云禪寺就藏在白云深處，鐘聲喂養的歲月

隨藤蔓生長，一只小黑貓守著藏經閣，

瞇縫眼中，坐化一條龍的記憶，

用一片夜色將木杓沙灘打包帶回家

黃昏長出一對灰白色的翅膀，

大海坐在上面飛，等沿岸的第一盞燈亮起

就飛到了眼前的木杓沙灘。此時——

大海與沙灘只剩一個名字，

海水與沙灘只剩一種色彩，

大海帶著木杓沙灘朝黑夜里繼續飛——

趁人類剛剛被海水驅逐，

用一片夜色打包，將木杓沙灘悄悄帶回家，

此后的每一夜，只要每喝一口酒

就聽一場木杓沙灘的濤聲——

濤聲依舊。相約的人們已經離去，

木杓小客棧的老板娘還在等她的客人。

來到牛尾塘

牛尾塘像是一場臺風的記錄儀，

海浪高度抵達祖先的足跡，

一片被鈣化的沙灘與人類保持著

一張網的距離，潮汐養育黑褐色皺紋，

趕海者給槳櫓滴血認親……

牛尾巴攪動大海的風云，

出海或歸航故事講述千年，

咸濕聲音在浪尖上起伏跌宕，

海盜方國珍是學齡前的第一本教材。

來到牛尾塘，放養的大海上

時間被圈圍成一條條

望鄉的堤壩。海風殷勤——

女人提前出嫁，對于她們——

生活就是一艘小舢板，

一場臺風可能篡改一生的命運。

傳說南朝陳皇帝的裔孫曾將一只金碗

埋進了牛尾塘的海涂中，

那些在海涂上勞作的人們啊

為找回那一只碗，曾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