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國之詩(外一首)

艾川

賦予你遼闊與無垠：藍天襯底，白云鑲邊

錦繡之旅在古老的漢語里，峰回路轉

東邊海水咆哮，西邊珠峰莊嚴

蒼鷹把巡視四方的使命代代相傳

馬背上馱著美酒和祥瑞，一日千里

把大雪茫茫的塞北，跑成花紅柳綠的江南

賦予你尊嚴與優雅：蝴蝶戀花，莊周戲蝶

蜻蜓在荷包上獨占鰲頭，

廟堂之下絲竹聲聲。琴擇佳木、棋擇伴

書畫需覓得一張好宣紙。只有硯臺端莊如儀

墨汁才能行走自如

賦予你神秘和光明：甲骨卜辭，天象溫涼

懷揣銘文的青銅器視墓穴如家園

剝去層層塵埃，國度清晰，意象綿長

敦煌鎖住斑駁壁畫，鎖不住飛天的羽翼

大魚游深淵，虎豹走密林

圣賢端坐在母語里給混沌的萬物

開藥方，去疾、去垢、去愚

恩澤處，天地祥和，草木葳蕤

賦予你骨殖與宗教：土地謙誠，稻谷飄香

村莊里諺語繞梁，童叟無欺

籬笆墻左右互為姻緣

游子如魚，潛回棉質的故鄉

年畫里的怪獸慈眉善目

大紅燈籠照亮落雪的殿堂

賦予你慈悲與寬宥：刀劍入鞘，原罪脫落

古老的戰場上依舊春暖花開

黃河長江浩浩蕩蕩，一個日母親，一個曰父親

頭頂瓦罐的女人，面似桃花

炊煙里，亦步亦趨，走向溫暖家園

祖國是一個人遼闊的鄉愁

我的鄉愁

是甲骨文里尚未解讀的一個漢字

是青銅器上一個深深的凹坑

是敦煌壁畫里一道斑駁的印記

是長城上一塊眺望遠方的磚頭

我的鄉愁多么厚重

沉甸甸如一輛負重的馬車

至今還在車馬坑里奔跑顛簸

我的鄉愁

是黃河浪尖上的一只羊皮筏子

是長江岸邊一聲粗獷的川江號子

是泰山日出

是大漠日落

我的鄉愁多么寬廣

即便乘一匹快馬

終生也跑不到邊

我的鄉愁

是母親手上剛則炸開的一個棉桃

是父親背上背著的一塊犁鏵

是黃昏的一群牛羊走在回家的路上

是在院子里啄食的一群雞鴨

是從門縫里擠進來的一朵雪花

我的鄉愁多么溫暖

像一團棉花塞進單薄的衣服

像爐火邊香噴噴的一個烤紅薯

我的鄉愁

是屋檐下一只呢喃的小燕子

是田埂上一個扎著麻花辮的稻草人

是泥土里做夢的土豆

是山坡上撤歡的羔羊

是無憂無慮的風吹著無憂無慮的往事

我的鄉愁多么淳樸

一如三月的柳絮

飄過青青的村舍

我的鄉愁

是蜘蛛網粘著的一只蟬

它嘹亮的叫聲穿透清涼的樹蔭

是滿院的寂靜被一把大鎖緊緊鎖著

門楣上的漆層層脫落

是蜜蜂在記憶里埋下的刺

我的鄉愁多么疼痛

我的鄉愁

是李白抬頭時窗外掛著的一輪明月

是蘇軾舉起的酒杯里一塊晃動的碧玉

是涓涓溪水中一尾沉思的魚

是煙波江上一艘待歸的船

是黃鶴離去后留下的一座樓

是梅花的暗香透過一張張宣紙

彌漫整個中國

我的鄉愁美輪美奐

是敲響的鐘聲里壯麗的山河

走散開的墨汁里多彩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