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勇氣

蔣光宇

莫言年輕的時候，讀過關于貝多芬與歌德的一個小故事。

那天，貝多芬與歌德一同散步。在路上，他們看到奧地利國王率領著一群皇室成員迎面而來。歌德不顧貝多芬的勸阻，同普通百姓一樣站到了路邊，恭恭敬敬地脫帽行禮。此時，貝多芬不屑地說：“國王和公爵有許多，而貝多芬卻只有一個。”說完，貝多芬昂首挺胸地揚長而去。

那時在軍隊工作的莫言讀后認為，歌德沒有骨氣，軟弱可鄙，而貝多芬可欽可敬，值得學習。

有一天晚上，莫言在辦公室看書，一位老領導推門進來，說：“噢，沒有人。”莫言立即回應道：“難道我不是人嗎？”這位老領導被頂得尷尬而退，莫言卻暗自得意，揚眉吐氣，以為自己很像貝多芬。他想：“科長、局長成千上萬，而莫言只有一個。”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莫言對貝多芬與歌德的不同做法逐漸有了新的理解，對自己讓老領導尷尬的做法也感到十分內疚。他認為，貝多芬面對國王隊伍的趾高氣揚，不僅沒有任何風險，而且會贏得不少的掌聲，這樣做其實并不需要多少勇氣；而歌德對國王隊伍鞠躬致敬，卻會被拿來和貝多芬比較，甚至被萬人詬病，這倒需要很大的勇氣。所以，像貝多芬那樣與眾不同、蔑視權貴的做法并不難，但像歌德那樣遵循規矩、尊重世俗禮儀的做法反而很難。莫言認識到，自己簡單地模仿貝多芬的做法，是十分幼稚可笑的。

莫言對貝多芬與歌德的故事在不同時期的理解，是有啟迪價值的。古往今來，能夠運用天下智謀者，看上去往往并不是智力超群者，而是顯得有些愚拙者；能夠戰勝天下辯才者，看上去往往并不是巧舌如簧者，而是顯得有些木訥者；能夠制服天下勇士者，看上去往往并不是勇氣逼人者，而是顯得有些敬畏外物者。

真正的勇氣，不是壓倒一切，而是不被一切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