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時雨

臺州學院/陸 野

掙扎著從眼前的書中抽出身來時，已近六點。

窗外暗云低垂，撫著遠山，灰蒙蒙的夜色裹挾著濕氣逼仄而來。

走到窗前伸手一探，嘻，竟然沒有下雨，實在罕見。要知道，臨海已接連下了將近兩個禮拜的雨了。

盡管如此，出宿舍時，我還是順手捎了一把傘。

難得不餓，也沒有什么胃口。本想去食堂逛一圈，可腳卻不由自主地邁向了靜溪，我知道那兒的梅花開得正好，我見過。

還未走到靜溪，遠遠地便瞅見了老樹橫枝擎著幾團粉紅的煙霞。今年之前，我從來不知道那樣堅硬冷峻的枝丫會開出如此嬌媚討喜的小花，更無法想象見到此景的我會如此驚詫。在那一瞬間，我的心中有一萬朵璀璨，悄然綻放。

穿過長廊，踏上鵝卵石鋪就的小徑，頓覺足下濕滑軟膩。放眼望去，鵝卵小徑蜿蜒伸向遠處，墨綠的苔蘚是幽徑沉穩的底色，枯葉和深紫的果實嵌入其間，作了它的注腳。中間空地的邊上圍著一圈高低錯落、大小不一的石，教人看了不免想起遠古的術師的法陣，其中央又置石桌石凳，均浮在一片乳白的暈里，宛若蒼茫的海上遙相呼應卻終身難以企及的島嶼。路旁的燈孤獨地昏暗地立著，睡眼惺忪，猶似夢中。

萬事萬物都融進冷寂，融進朦朧，渾然難分。

我獨自走著，晚風拂過臉頰，輕搖草葉，細語呢喃。

天色漸暗，耳畔悄無聲息，只聞鳥啼清脆，百轉千回。

兩旁樹上結著的果實間或墜下，落在厚厚的落葉上，迸出嗶嗶剝剝的聲響。

“嗒—嗒—嗒”……

“嗒—嗒—嗒”……

忽地轉過身去，疑惑地尋覓著人跡，忽有一滴冰涼落在臉上，隨后又一滴，緊接著兩滴三滴密密麻麻全撲閃著瑩瑩亮光落下，恍然失笑，原是下雨了。

再過一會兒，雨點便如倒豆般灑下，蒙蒙星散在大地上。

我撐開傘，彈出千萬顆雨珠兒，煙白色的霧氣一下子躲了進來，氤氳在我身側，縈縈繞繞，兜兜轉轉，恍若仙境。天色愈發暗了，而在這無邊的寂寥的夜里，我因享有這廣闊的片刻寧靜，而大感愜意。的確，人工矯飾的樂音配不上這無盡的美妙，能夠坦然地作為自然的背景音樂的，大概只有風聲雨聲落葉聲了。我靜靜地感受著。

不知不覺中，已走到食堂樓下，超市和食堂炫目的燈光透過薄紗般的霧，折散到遠處，融入黑黢黢的夜色。

右手邊不遠處，有兩三人正躲在紅帳篷下嬉笑打鬧，驀地有人拿起手中的傘，極快地向上一捅，便“嘩”地摔下一地碎銀。緊隨其后的是一陣輕快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