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歸人（外二首）

蔣興剛

風在搖動一棵玉蘭樹

我所熟識的人們

在各自的窗戶玻璃里

依次搖動

他們不是真的在動

他們被夜包裹著

他們是夜

雕刻一座塑像的一部分

風偶爾也搖動我的頭發、衣服

我跨出的每一步

就是為了填補塑像遺失的部分

它們是被刻去的

不斷落下來的石屑

小確幸

樓里又有人與世長辭

嗩吶聲像黑色的鳥在耳際盤飛

我想蒙頭大睡

可怎么也關不上聲音的門

窗外天氣陰冷，就像為葬禮

安排著情緒

我想死者的親人在箱子里翻動著遺物

而嗩吶聲正是命運從翻箱的漏縫中

滲溢而出

我起床，悲傷近在咫尺

與我只是個旁觀者

而我還按部就班的生活著

倒杯開水

放兩粒枸杞，繼續自己的小確幸

三江口札記

那是早年，錢江魚市興盛

恰逢周末，天氣晴好

約三五好友騎自行車出城而去

或游，或帶回鮮活之物

三江物盛，漁船往來

上岸水產，有魚、蝦、江蟹……

春色當時，粼光授予江面以袈裟

緩行堤岸的蘆葦

小野蒜、蒲公英

江風習來

仿佛是一群青春懵懂難以禪定的少年

我喜一人獨坐

萬畝水面在眼前匯集

如走過人生起伏，擇一地生息

而近傍晚

時有歸鳥成群，飛過水面

投入對岸樹叢……

在三江口，我總恍惚而忘卻時間

臨江佇立

見同來者已先我回家

他們的影像在來自江面自由的風中騎行

他們漸漸走遠

卻仍無法避免弓杯蛇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