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 裙

“賣T恤、裙子、防曬衫、美體褲嘍……”

清早，遠(yuǎn)在山坳里的村民們剛撂下飯碗，走村叫賣的吆喝聲就劈開山林間繚繞的霧氣，踩著樹梢上的寧靜，在小村里傳了開來。

村西頭的秀芬聽到吆喝聲，匆忙拾掇起碗筷，在圍裙上揩干兩手，從柜子底下拿出老式的人造革錢包，循著聲音趕到了停在山下的賣貨車旁。經(jīng)過一番精挑細(xì)選后，秀芬把目光落在了一件寬裙擺的紅裙子上。“這是熱播電視劇女主角的同款裙子，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了……”賣貨人忙不迭地介紹。秀芬用手仔細(xì)地比量下尺寸，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捏捏自己癟癟的錢包，又搖了搖頭。“這裙子很適合你，你試試，今天剛開始做生意，我可以便宜賣給你！”賣貨人緊接著說。最后，經(jīng)過一番議價(jià)，秀芬買下了那件紅裙子。

晌午，一群女人坐在村口的大石碾子邊閑聊，有人說：“秀芬買的紅裙子很好看呢，可她男人常年在外面打工，她買那么好看又那么貴的裙子，穿給誰看呢？”

村口柳樹下的大石碾子邊，從早到晚，茶余飯后，總有一伙人坐在那里閑聊消遣，那里就成了小村的“新聞中心”。秀芬婆婆聽了“新聞中心”的消息，回到家就沒給秀芬好臉色。秀芬見了，也不生氣，笑呵呵地干活。

幾天后，村口的“新聞中心”又有人說：“怎么沒見秀芬穿紅裙子呢？”

“等著回娘家穿唄，秀芬不是每個(gè)月都回娘家么，也許人家娘家有相好的呢……”有人竊笑。

秀芬從村口路過，聽到了這話，她也不爭辯，回家把紅裙子拿出來熨燙平整，又仔細(xì)端詳個(gè)遍，才帶著滿意的微笑把裙子掛回衣柜里。

月底到了，秀芬照例背著包，騎上自行車回五里開外的娘家。進(jìn)村后，她沒有奔向自己家，而直接奔向住在后山的香香家。

秀芬進(jìn)院時(shí)，香香正在井邊洗衣服，見秀芬來了，她臉上帶著甜甜的笑迎了上來。

這時(shí)，出門拾荒的香香奶奶也回來了：“秀芬，香香明天就去學(xué)校做代課老師了。”

“我早知道了，我這次就是回來看她的。”秀芬說著把手里拎的包放在炕柜上，接著把奶奶扶坐上炕沿邊，然后拿起外屋的鎬頭，領(lǐng)著香香去后院園子里挖土豆。

“秀芬，別干了，歇歇吧。”香香奶奶從屋里追出來說。

“您歇著吧，我不累。”秀芬揩了把額頭的汗水說。

第二天，陽光像急于奔跑的孩童，迫不及待地穿破了云層，把山嵐間的霧靄趕得無影無蹤。秀芬和香香奶奶站在山坡上，看山下校園里升國旗。

操場(chǎng)上，站在校長身后的是香香，香香身后站著十幾個(gè)學(xué)生。國旗被山風(fēng)吹拂著，慢慢地越升越高。

“秀芬，你手頭也不寬裕，可自打你結(jié)婚到現(xiàn)在，你和你男人一直都幫襯我和香香，太感謝你們了。”奶奶邊說邊擦去眼角的淚，“你看看，香香穿上紅裙子，一點(diǎn)也看不出左腳的缺陷呢……”

“是呀，雖說香香左腳有缺陷，但這孩子聰明懂事，招人疼啊。”秀芬把目光落在山下扎著馬尾辮的香香身上。“當(dāng)年，她爸媽要不是為了救學(xué)生，也不會(huì)被泥石流卷走。村里不少孩子的命，是香香爸媽救回來的呢。如今，香香接了她爸媽的班，誰看見了不高興啊？”秀芬望著那國旗下飄起的紅裙擺，眼里也閃出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