綻放出塵土飛揚的姿態

安徽◎思之青

慶祝

我有過一瞬間的快樂，無數個一瞬間。

雖然它們是斷裂的，毫無連接的根系，但我曾經有過。像被夏日驕陽爆裂的花朵，在無處隱藏的羞愧下，抖落一個又一個謊言。

我在黑暗中行走，仰望那些團成云塊般匆匆易逝的背影，打開的窗洞里有燭火、歡顏，和數不清的歲月。一捏即碎，一揉即化。

有什么值得慶祝呢？影子是空的，我的手可以伸進去。我用裙裾兜了一生一世解不開的謎，落葉在墻根處打著卷，不是棕櫚，它太龐大了。

龐大的棕櫚，只承接雨水的洗禮，與妖嬈無關，與落寞無關，與我無關。我也是空的。

在我空蕩蕩的軀體中居住著夏日的風，它在黑暗來臨時，綻放出塵土飛揚的姿態。

它如此快樂。我笑著閉口不言。

天真

總有一天，你要為你的天真付出代價！

我已經記不清是誰對我說的這句話，我只是模糊地記得。他為什么要對我說這句話呢？旅途越是艱難，我便越是堅信同在旅途中的人是因為相似的靈魂而相遇。

天色突然陰了下來，我越過隔壁樓臺的欄桿看到了那棵包裹在陰影中的枇杷樹。它的葉子呈長條橢圓形，葉質豐滿堅脆，整棵樹呈傘狀托舉在空中。它紋絲不動地矗立在那兒，如果有風，它就會搖起來；如果沒有風，它便保持靜默。

當它搖動的時候，你似乎可以窺見那隱沒在無聲的生命中的言語。但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而已，我永遠無法靠近那靜默的靈魂深處，我永遠無法辨別一棵樹的思想。

它有思想嗎？

我想這便是我的天真了。那些蒼翠挺拔的杉木，那些在清晨因露滴的負重而顫動的草葉，那些開在荊棘叢中細小而卑微的花朵，等等，我如此著迷，驚訝于它們存在的堅韌與寬容，并最終因無比的謙遜而偉大！

可是，我要為此付出什么代價呢？我要為我的天真做出如何艱難的努力呢？我愛所有簡單而質樸的事物，我將為此而踏上尋覓的坎坷路途嗎？

我們總是為了尋覓而踏上遙遠的路途，可終究卻要在途中忘記出發的緣由而迷失方向。我一直在行走，從未停下過腳步，但我不是為了追尋，我渴望的從來都只在伸手可觸的地方。我只是被人群的浪濤托舉了起來，在漫無邊際的狂風中越漂越遠。它們在黑夜里，消失了蹤跡，我感到了悲慟。

這便是我的代價嗎？

有些答案終將無法描述，它以無形的詭異漂蕩在每個夜晚來臨前的黃昏。我預感到黑夜來臨，與黑夜盡頭黎明破曉時分萬物的蠢蠢欲動，我缺乏足夠的耐心去看清真相，我已經無需去辨別了。

未知

她坐在陽臺的鐵欄桿旁，對著手中緊握的一片薄荷葉子久久地凝視著。她出了神，她不明白那些沒有條理性的思念源自何處。

夜空高過遠處的山巒與叢林，高過夜行人驕傲的脖頸。它的深邃探進湖面涌動的波浪里。白色的飛鳥驚起專注凝望的目光，分裂開來，流出香甜的汁液。

她哀嘆了一聲，沒有什么值得懊悔的。所有發生的事物，都只是兀自進行著，遠處的鐵軌發出隆隆的轟鳴聲。白色的飛鳥把翅膀收攏了起來，縮成一朵圣潔的玫瑰，挺立在尖銳的屋角上。

難以去劃清白晝從暗黑的湖面上浮起的瞬間，跌進瞳孔里的蝴蝶振翅飛翔時遺忘的時刻。它把所有的光都收集起來，組成一個龐大的宇宙，以供它疲倦的身體在告別時尋找歸隱的路途。

她確定蝴蝶的眼睛是明亮的，高聳的山峰是勇壯的，白晝是歡快的。她確定自己在此刻伸向天空的指尖上托著一塊小小的云。

有一部分未知的東西，從她的軀體里掙脫了出來，沿著那罩著白色羅紗的手臂滑到了云朵的中心。一切正在兀自生發的，顯而易見的事物，區分了黑夜里光與影的重合，它們流露出清晰的莊重的線條，卻也喪失了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