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

內蒙古◎蘇和[蒙古族]

蒙古包

白色，比原野更靜。雖然一肩風塵，滿身雪花。

炊煙如情人一樣憔悴，寸寸望斷。

以一個圓，藏匿遠方。蒙古袍的艷影，在草地的空間，閃動秀麗。

狼群在山洼里密謀，羊兒屏住呼吸，傾聽草尖上的風吹。

牧人再一次折疊起蒙古包，遷徙。嘴巴呼出的寒氣與鼻煙壺解開的疲憊，一齊涌進另一個季節的肺腑。

秋天的草地上還有一萬種花可以想念。

草地上的花朵，不是一下子就在秋風里頹敗。

她們手挽手，更迭起，平和的面容，不陳述滄桑，直至百靈鳥，銜走，最后金黃的米粒般的燦爛。

打草機讓北方寬肩厚膀，消瘦出骨骼的力量。陽光在小河薄冰上詮釋，對蕭蕭草葉的溫度。晶瑩的霜露，是多情狐貍，寫給葬花季節的抒情詩。

風聲如潮，拍擊出低云翻滾，醞釀濕潤的抑郁。

星夜里，牧馬人，每一次回歸都會是救贖之旅。轉場的勒勒車，裝滿了整個冬天。新鮮的祝詞，泡在奶茶里。

山巒滿弓一樣，把芒草，射向夕陽身后的深邃。牛羊馬下山的蹄音，敲醒遷徙中，那份荒涼與孤獨。

向善的浩恩其勒（黃芪）與道老依其其格（七瓣蓮），懸壺濟世。

只要能把身形，低矮成一棵芊芊小草的高度，仰望的目光，就可以儲藏，對一萬種花的想念。

草原無雪

時值三九，烏珠穆沁草原依然無雪。

不甘寂寞的西北風，從遠方刮來幾粒殘雪，攏在背風的沙窩子里，或者藏在陰坡的旮旯里。

羊群渴了，擠成一堆爭搶那點可憐的薄雪。雪薄，羊群搶得急了，就會把塵土一起吸進肺葉。白天晚上都能聽到羊群高高低低、粗粗細細的咳嗽聲。

羊群瘦了，草原跟著就瘦了。光禿禿的，像衣衫襤褸奔跑的流浪漢。

草原無雪，如沒有了棉被，就不再冬眠。黃鼠、旱獺等小動物，誤信了季節的謊言，昏頭漲腦地跑出窩，準備投奔春天。

草原無雪，敖特爾里好多歡樂都展現不出來了。野狐貍梅花瓣的蹄印失去了蹤影，青儲地看不見沙雞子百靈鳥腳趾印下的一串串“個”字，草庫倫也失去了雪兔蹦躥的足跡。就連那個喜歡赤膊光腳踩踏雪地的小巴特爾娃娃，都賴在被窩里不肯跑出來撒歡。

在烏珠穆沁的冬夜，可以清晰地聽見沙塵在戈壁布局，等待一場風的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