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歌及其他

北京◎沉 沙

哀歌：如何行走在梅花清香之上而不跌倒

大清早，我誤入了奇梅王國和異石世界。

梅花說：這是我的蠟梅王國。石頭說：這是我的頑石世界。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千年以前，一個詩人已預言了梅花的清香在天空中到處奔跑。可是，怎么不見一個闖入者行走在梅花的清香之上呢？

現在，我請求梅花和石頭互換。

梅花不要再做梅花的事情，石頭不要再做石頭的事情。

梅花是石頭，石頭是梅花。

這樣，我就可以踏在梅花的清香之上就像踏在石頭之上一樣，與梅花的清香一起滿天空奔跑。

梅花又說話了：你有何大仁大義大敬闖入我們蠟梅王國？

石頭沒點頭，曰：我們頑石不化，你為何不做牛做馬或變成青蛙王子呢？

哀歌：對天上的事情我無能為力

每天生活在山底下，不知道山頂上的事，甚至也不知道比山頂更高的天上的事情。

生活在山底下，應當知道比平地還高的有一座座山峰，比山峰更高的還有天上。

今天，我從平地上攀登，終于站在了山峰之上。

我看見了冰雪終年不化的真理，我還看見了野獸自由奔跑留下的一行行蹤跡的意涵。應當還有更多更多的有待翻開的大山之書。

在山峰之上，我看見了野獸自由奔跑留下的一行行蹤跡。

據說，猛虎和豹子已經銷聲匿跡。這留在冰雪上的一行行蹤跡是哪位野獸先生呢？

在山人家里，他剛剛捕獲的一只豬獾成了我們對飲的佳肴。

我沒有見過自由奔跑的豬獾，我知道又一只豬獾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了。

從平地到山峰，每天都有生命在減少，直至有一天，天上的星辰是不是也會消失？

每天生活在大地上，我能夠管住我的心，卻管不了山峰之上的事情。

對天上的事情，我更無能為力。

哀歌：一個上午

一個上午，我從淮河北岸走到南岸，從南岸走到北岸。

一會兒又從北岸走到南岸，從南岸走到北岸。

一個上午，我來回地走。在北岸我就是北人，在南岸我就是南人。

一個上午，我來回地走。

在北岸，我覺得南國的云最不自由；在南岸，我覺得北面的藍天最沒思想。

在北岸我想成為一個南人，在南岸我想成為一個北人。

一個上午，我來回地走。

這時，我想起了與我同在寒冬的正在開放的臘梅。

一千多年前，一個隱逸的人林逋，他植梅為妻，蓄鶴為子。一千年后，他仍是十二個月令中的梅花男神。

與林逋相比，我在南北分界處來回地走，也不失為一個沒有多大效益的與天地相磨的生命方式。

有夢想的巨人，請你們不要恥笑我的愚蠢行為，也不要把我拉回到同一個生命體。

在大雪之上

從前，大別山一直在我心里。現在，我把自己隱遁在大別山里。

有遠方和詩的人，依然能夠看見我。你看見大別山站起來，就能看見我。大別山有多高，我就有多高。

下雪了，大雪為大別山增高了一厘米又一厘米。

現在，我從大別山的心臟走出來。我想站在大雪之上，為大別山再增高一米。

我的瓦爾登湖

我的瓦爾登湖叫宿鴨湖，我一歲時它才誕生，因此我總比它大一歲。它長我也長，我總比它大一歲，我總比它無涯無際的煙波大一歲。哈哈，它有春天我也有春天，它有黑夜我也有黑夜，但是我的春天和黑夜總比它的春天和黑夜大一歲。

不管離開多久，我都要回到這里。這里是南海禪寺悟道之地，這里是董永與仙女相遇之地，這里是梁祝相愛之地，這里是周子敦頤祖籍之地，這里是金哀帝絕命亡國之地，這里是詞人秦少游誕生之地，這里是周公命召公測量九州之中顏真卿大義絕筆天中山之地。

《詩經·周南·汝墳》曰：“遵彼汝墳，伐其條枚；未見君子，惄如調饑。”這里是3000年以前一個漂亮的妹妹與她心儀的君子約會之地：順著汝水河岸走，砍了樹干又砍枝，砍了細枝做柴火，已經看見我那個人。

現在，我在這里構筑我的詞語的王國。我每天行走在湖水的岸邊，我把宿鴨湖叫做我的瓦爾登湖。它長我也長，我總比它大一歲，我總比它無涯無際的煙波大一歲。

宿鴨湖有春天，我也有春天，它有黑夜，我也有黑夜。

但是，我的春天和黑夜總比它的春天和黑夜大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