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黑夜書

四川/王清蓉

為你點亮的燈盞

燈光是黑夜綻開的花朵，千盞萬盞。

夜色蔥蘢，濃烈得盤根錯節。夜的黑里藏匿著無畏的掙扎和宿命的沉默。

夜的黑是消瘦的。萬籟俱寂，唯燈光豐盈。那些徹夜不眠的燈火里，蘊含著寂寥、歡欣或不動聲色的坦然，一盞又一盞。

流溢出煙火氣的那一盞，固守著等待的姿勢，不是驛站，是歸宿。燈盞點亮的溫暖，寧靜，是家常的味道。

在屬于你的那一盞燈下，無意書寫，只一杯清水，幾頁詩箋，夜晚就得以重生。

沙漏的心透亮。藍色的沙粒越來越少，一只飛蛾吻上玻璃，你的足音才穿過荒草蔓生的原野。

為你點亮燈盞的人，不著急眺望黎明，把思想留給黑夜。

為你點亮燈盞的人，反復吟誦著一個詞語——曲終人在。

在黑夜里奔跑

夜是一張無邊的網。細膩，綿密，無邊的沉。

四月的濱河路，草木清甜。

七里香的芬芳，柳花的輕愁，牽絆不住你輕盈從容的腳步。你的呼吸，將這夜的暗黑氤氳開來，淡了又濃。

夜霧輕籠，河水空流。

隔岸的燈火迷離，有歌聲急匆匆來，又縹緲而去。

驚飛一只夜鷺的腳步，在繁忙散亂的人間，空曠自由。

有一些人，在懷想轉瞬即逝的夕陽，收藏了擦肩而過的淺笑。

有一些人，摘下沉重的面具，把自己交給黑夜，讓黑夜縫補心上的傷口。

有一些人，把自己交付給黑夜，從此不再歸來。

有一些曾經拋卻的往事，在黑夜里重逢。有一些話，只能說與黑夜里的草木。

——你奔跑的腳步逆著黑夜生長，向著黎明。

夜行的火車

出發吧，向著黑夜的邊緣。

車廂是小小的人間。雀躍、憂傷，歡欣、疲憊，暴躁、安靜……夜行的火車，背負了所有的情緒。

闌珊夜色擋不住飛馳的速度。

鐵軌沒有盡頭，以永恒不變的姿態，目送火車來來去去，千百次聆聽胸腔的回聲。

我常常夢見夜行的火車。

極速后退的窗，是黑夜的眼。

有的在守望歸人，有的注定只是一世的留白。

我在夜行的火車上，在陌生的人群里，被鋪天蓋地的迷惘束縛。那一刻，我在蒼茫的車廂，想念原野上空的繁星，故鄉的麥苗，還有

老屋里的小火爐。歲月遼闊。

有多少向往，就有多少失落。

有人急切離開，有人翹首歸來。

還有許多人，在夜行的火車上，把自己活成了遠方。

每一次出發，都是回歸。我們終將從黑夜回歸黎明。

四月的風

粗獷寂寥的風，一定是經山野而來。那風，凜冽中裹挾著來自家園的暖煦。

穿過風聲，粉白的桐花歇在四月的枝頭，暮春就有了魂。

母親說，桐花開過，天就暖了。

我在嘉陵江畔攬緊衣衫。

柳絮的翅膀是風，輕輕一舒展，它就逐浪而去。

燈影里，幾片冬天不肯啟程的黃葉，春末才回歸家園。

風無處不在。

來來回回的風，曾經蕩漾著草芽的芬芳、桃花的妖嬈和玉蘭的純情，還彌漫著炊煙的味道。

舊事隨風。

吹過四月的風，古老，深邃，熟諳人間的秘密。

風不語，風一直吹，吹過滄海桑田。

夜色初降，河畔的那片濕地里，有些人孤獨地走在林子深處，還有一些隱秘的故事正在演繹。

我在人間沉默，不給風留下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