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循環經濟轉型的焦點

記者/郭 艷

在2019 中國循環經濟發展論壇的主旨論壇上，英國艾倫·麥克阿瑟基金會董事執行官喬思林·布萊里奧以“循環經濟在城市”為題，圍繞“循環經濟在城市的關鍵作用”進行了闡述。他表示，全球低碳經濟轉型的步伐逐步加快，中國的發展更顯得格外重要。

英國艾倫·麥克阿瑟基金會董事執行官喬思林·布萊里奧

會上，喬思林·布萊里奧發布了《循環經濟：應對氣候變化的另一半藍圖》中文版報告。報告闡述了循環經濟在應對氣候變化中發揮的重要作用，旨在吸引全球對現有氣候變化解決方案缺失部分的關注。報告指出，可再生能源轉型僅能影響全球55%的溫室氣體排放，若要實現聯合國氣候目標，國際社會亟需關注剩余45%的排放量。如果在五大關鍵領域（鋼鐵、塑料、鋁、水泥和食物）采用循環經濟框架，到2050 年，全球將減少總計達93 億噸的溫室氣體排放量，相當于目前全球所有交通工具的排放總量。該報告也針對時尚、電子和包裝等行業展現了循環經濟帶來的經濟價值。此外，持續創新，對碳的捕捉和儲存以及飲食轉變也是實現2050 年全球“凈零排放”的重要舉措。

英國艾倫·麥克阿瑟基金會認為，城市是循環經濟轉型的焦點。這個新的循環經濟框架為我們引出如何才算合理使用城市資源的思考，也開辟了全新的價值創造方式的研討。基金會的觀點正在影響著全球，帶著對“城市是循環經濟轉型的焦點”的興趣，記者在論壇期間對喬思林·布萊里奧進行了采訪。

記者：從線性經濟發展到循環經濟，在這個過程中，您認為最重要的環節是什么；推動循環經濟良性運行，最困難的事是什么，您有什么建議可以解決？

喬思林·布萊里奧：城市消耗著世界75%的自然資源，全球一半的廢棄物以及60-80%的溫室氣體排放都來自于城市。這些都是當前“獲取—制造—廢棄”的線性經濟模式的后果。各行各業都有轉型的潛力，其中，重工業能源資源消耗較大，若能做出改進，成效比較明顯。

線性經濟的挑戰是無論如何提高效率，本質都是“取之即用，用之即棄”。城市受到上述影響每況愈下，變革迫在眉睫。循環經濟能讓我們重新思考物質材料的利用方式，應對嚴峻的生態環境挑戰。例如，即使我們做到用更少的材料或更少的能源制造一輛汽車，我們仍在消耗資源；而在循環經濟的模式中，我們可以從源頭設計入手，使產品和材料能最終回到經濟系統中 --即部件和物料都能得到循環利用，產品的使用模式也與線性經濟中不同。

如上所述，循環經濟的第一個原則是從設計源頭避免廢棄和污染。第二個原則是保持產品可以長期使用，使材料和部件的價值和實用性最高，這通常需要改變商業模型。例如飛利浦不出售燈泡，而是提供照明服務的嘗試就有助于促進產品設計考慮其耐用性，而不是一次銷售的收益。第三個原則是促進自然系統再生。例如研究可堆肥的塑料、紙張、棉花、人類生活廢物或農業廢物等生物材料，以及如何將其安全地回歸自然系統以修復甚至提高土壤質量。

記者：政府、企業和社會公眾在循環經濟系統中，所扮演的角色分別是什么，三者如何有效的連接和互動？

喬思林·布萊里奧：為了促進轉型，政府可以設定有利條件，比如制定賦能性的政策來為企業增強信心，預防浪費行為產生，同時鼓勵良好的設計和循環商業模式。以歐洲為例，許多國家已經采用了循環經濟路線圖，它正在發揮的作用是為企業提供了信心和公共可見度，使他們愿意朝著這個方向進一步投資。

循環經濟是一項創新議程，許多公司認為它具有經濟價值和投資獲益機會，并正在積極推動變革，他們有能力把符合循環經濟原則的產品和服務投向市場。

當然公眾也可以主動要求循環產品和服務來發揮作用，但改變整個系統只靠消費者是遠遠不夠的；要達到一定規模，積極的私營和公共部門合作至關重要。

記者：很多國家相繼實施“禁塑令”或“限塑令”，您覺得這些政策還有哪些可行的改善空間？

喬思林·布萊里奧：針對不必要的和難以收集的塑料品類禁塑，對于阻止塑料流入自然系統很重要，尤其是在缺乏收集和回收基礎設施的地區。歐盟曾調查了各地海灘，找出最常出現的塑料品類--一次性塑料棒棉簽，吸管等，并著重對這些一次性塑料進行禁止。

但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需要通過材料的創新（安全，可循環或可堆肥）和更多引導重復使用的商業模式來補充。此外，當我們談論塑料污染時，我們不局限于污水系統中的塑料瓶和零食包裝，也應包括諸如化纖衣物經洗滌后脫落的微塑料和某些日化產品包含的塑料微珠等，它們都會流入海洋。在我們的研究報告中，每年估計有50 萬噸的微塑料被沖入海洋，相當于500 億個塑料瓶。這些微塑料在世界各地的海灘上都可以找到，甚至包括北極。過去我們都是在塑料垃圾和污染問題發生以后才開始關注，但是現在已經不能僅通過以從前的方式回收或清理塑料垃圾來擺脫塑料問題。

塑料制品不可避免的存在于市場中。我們要做的是規范塑料制品進入市場的品類和體量，探求如何更好地利用塑料制品以及如何用更好的商業模式來解決這一問題。因此，2018 年10 月底，基金會與聯合國環境規劃署聯合發起了一項名為“新塑料經濟全球承諾”的行動倡議，嘗試從源頭推動實現更可持續的塑料循環經濟，旨在通過三大舉措從源頭消除塑料污染：一是消除有問題或不必要的塑料包裝，從一次性使用轉向可重復使用的包裝模式；二是通過創新確保到2025 年100%的塑料包裝可以方便、安全地重復使用、回收或堆肥，不再依賴有限資源。三是循環使用所生產的塑料包裝，確保其不含有害化學物質，并且都切實得到重復使用、回收或堆肥。

記者：請您談談什么是“新塑料經濟”？

喬思林·布萊里奧：新塑料經濟是基于循環經濟的原理，從設計源頭避免廢棄和污染，保持產品和材料的長期使用，并促進自然系統再生。首先應淘汰不必要的塑料，同時進行大力創新，將安全真正可回收或可堆肥的材料投入市場，并從商業模式角度推進重復使用，循環利用我們所必需的塑料制品。

新塑料經濟的核心是重新設計整個經濟系統以首先防止塑料成為廢棄物和污染物，而不只局限于塑料垃圾的末端處理。只有當我們淘汰了不必要的塑料，重新設計了必要的塑料物品，使之可以安全地被重復使用、回收或堆肥時，我們才能確保塑料保持其價值并刺激所需的基礎設施來使它循環，而不再最終被填埋和焚燒，造成環境污染。

在過去的4 年中，我們通過“新塑料經濟倡議”召集了企業和政府對塑料循環經濟抱有積極愿景。“新塑料經濟全球承諾”行動倡議一年前正式啟動，現在已有超過400 家包括企業、政府和其他相關組織在內的機構簽署加入了該承諾，這400 多家機構覆蓋了全球塑料包裝行業20%的產值。企業的生產、經營和消費多數與當前塑料污染和環境問題息息相關，因此在這一行動倡議中，企業也都制定了自己的戰略。比如聯合利華宣布將在包裝中減少50%原始塑料的使用。許多公司承諾到2025 年使其包裝100%可重復使用、可循環或可堆肥。

目前有更多的國家政府簽署了“新塑料經濟全球承諾”。這項行動倡議促使了英國、法國和智利制定了各自的塑料公約（將私營和公共部門聯合起來，以實施新的塑料經濟構想），這對于促進“新塑料經濟”落地是一項十分關鍵的措施。目前英法兩國已建立完整公約框架，未來將有更多后續行動。

中國有著巨大的創新基礎，可以著重通過科技創新關注源頭，研發制造可回收、可重復使用或可堆肥的塑料材料，還可以鼓勵商業創新推廣可重復使用的包裝模式。

記者：我們關注到基金會有一個線上的免費學習平臺，目前對中國開放了嗎？

喬思林·布萊里奧：荷蘭代爾夫特理工大學主導的一個網課，是關于循環經濟綜合介紹的課程，基金會對其內容提供了支持，并監督完成了中文的翻譯，將放在清華大學的公開網課平臺上，預計不久就會對外開放，所有的人可以免費來學習。

記者：基金會在中國計劃開展哪些項目？在中國的城市試點項目將從哪個角度落地？

基金會創始人-艾倫·麥克阿瑟女爵

喬思林·布萊里奧：一年前我們發布了一份中國循環經濟潛力的研究報告，表明這一領域存在多重機遇。我們在中國循環經濟領域的角色是希望建立連接中外的橋梁，一方面介紹西方的經驗，另一方面向國際社會介紹中國循環經濟發展的成果，并雙向分享中國和世界各地的最佳實踐案例，促進交流。

我們有三項“系統性倡議”，分別關注塑料，紡織和食物系統。同時我們關注循環設計，并希望將循環經濟的原則分享給學生、設計師和商業人士。我們支持了中國循環經濟協會去年和今年的循環經濟發展論壇，這顯示了我們與中國建立聯系，展開合作的熱情。我們希望有更多中國機構可以加入這個國際協作平臺。

從與城市合作角度，一部分考慮因素是城市的意愿，例如中國的“無廢城市”申請城市們便展現了這種轉型的意愿。另外的考慮是基金會已有的資源，上述提到的三個系統性倡議，其中食物項目關注的就是城市的范疇，而城市只要有意愿就可以與基金會聯絡，進行雙向選擇或合作。

記者：您認為中國目前循環經濟在國際上處于什么位置，對于中國循環經濟的未來發展有何期待？

喬思林·布萊里奧：中國是最早制訂循環經濟政策的國家之一，在過去15 年中，中國制定了一系列的循環經濟政策。如果我的理解是正確的，循環經濟起初是一項資源效率政策，但如今它正在逐步關注上游（例如自2017年起變得越來越重要的生態設計和生產者責任延伸制度），并被視為生態文明建設和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路徑。

我們已經看到了很多信號證明中國的潛力巨大。比如2018 年中歐簽署的關于循環經濟的諒解備忘錄就顯示了中國的循環經濟發展不僅受到政策上的重視，還進入了國際合作議程，同時也明確表明中國正在前進并成為該主題的全球領導者。隨著中國產品質量和耐用性的提高，需要更長產品壽命的商業模式可能會更加擴大。循環經濟還為中國實現《中國制造2025》設定的目標提供了有效的創新工具。很明顯中國將得益于循環經濟，來實現更高質量的增長和生態文明建設的目標。作為一家專注于加速全球向循環經濟轉型的公益機構，基金會很期望能有對此愿景獻計獻策的機會。

據記者了解，英國艾倫·麥克阿瑟基金會于2010 年成立，致力于加快全球向循環經濟的轉型。自基金會成立以來，已經把循環經濟推上了商界、政界和學術界的重要議程。基金會主要圍繞“系統性倡議、洞見與分析、商業、政府與城市、循環設計、教育、傳播”七個維度開展工作，探索并制定循環商業倡議。

在英國艾倫·麥克阿瑟基金會的規劃中，基于循環經濟原則所打造的城市，將拉近人們居住空間、辦公地點，以及娛樂場所之間的距離。隨著車輛改用零排放的發動機，空氣會變得更加潔凈；隨著共享出行的增加，擁堵狀況將得到改善。更多居民選擇步行或騎車上班，在身體變得更強壯同時，也能與當地企業和社區趨利更近。此前，大量的寶貴土地被用于道路和停車場的建設，而現在，綠化帶、商店、辦公室、住宅和休閑場所琳瑯滿目。城市的布局和設計也改變了材料和產品在城市中的流轉方式。材料不再被“扔到”垃圾填埋場或焚燒，而是借助新的分布式資源管理、養分流動和逆向物流體系，得到回收、分類揀選和重新利用。

“城市是循環經濟轉型的焦點”，使英國艾倫·麥克阿瑟基金會更加深入探索“城市如何受益于循環經濟模式”這一課題。循環經濟能讓我們以全新方式創造價值。因為物質材料的消耗基本集中在城市里，如何從城市設計源頭解決資源浪費和污染問題、如何在城市中充分使用產品和材料并維持其價值以及如何使城市及其周邊地區促進自然系統再生等問題的研究將為城市經濟、人類健康和環境帶來巨大效益，并將通過改變城市體系的規劃、設計、制定、布局、更新和財政支持方式得以實現。

歸根結底，循環經濟轉型離不開多方協作，無論是國內的政府、企業與居民之間，還是國內與國際各組織之間。唯有這樣，未來的城市才能繁榮興旺、生態宜居、靈活韌性。屆時，我們城市中所有物質材料的使用和流通都將遵從循環經濟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