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球

顏布依

眼看同學(xué)都在為中考做最后的沖刺準(zhǔn)備，而我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把心思放在學(xué)習(xí)上。因為只要回到家，我爸媽總有一個人在麻將桌上，另外一個人一定在旁邊觀戰(zhàn)。

有一次，我忍無可忍，沖媽抱怨了幾句：“如果再這樣下去，將來考不上好大學(xué)，可別怪我。”

我話音剛落，爸一巴掌劈頭蓋臉地搧在我身上，罵我反了，考不考得上，是自己的事，少拿他們當(dāng)借口。

自那以后，我與爸媽的關(guān)系愈加冷淡，更提不起勁頭學(xué)習(xí)。放了學(xué)，經(jīng)常獨自一人，拎著書包，徘徊在街頭。

那天是我16歲的生日，我一個人走到那家精品店時，我不由停了下來。壁櫥上一個玻璃球深深吸引了我。那里面正下著鵝毛大雪，雪中，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堆著雪人。

我進了店，大概周末的關(guān)系，周圍聚滿了人。我好不容易擠到玻璃球邊，癡迷地盯著它。我看了好一會兒后，摸著空蕩蕩的口袋的手，不禁顫抖起來。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進腦子：拿走它，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可隨即，另一個聲音警告道，那是偷竊，是犯罪！

最終，我還是把它放到書包里，小心翼翼地向門口走去！可我剛走到門口，便被老板發(fā)現(xiàn)了——店里有閉路電視，清清楚楚地照著店里的每個地方。

老板是一個婦人：“你想讓我怎么處置你呢？打一頓，或者交給派出所，還是找你的爸媽來，把錢墊上？”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雙腿禁不住發(fā)軟。我想求她，但喉嚨里仿佛堵了東西，哽得我說不出話來。

婦人不耐煩地抓起旁邊的電話，要我趕快說出家長的電話號碼。我的心忽然一陣抽搐。我叫了聲“姨”，直直跪了下去。

果然，婦人驚得從位置上跳了起來：“你個姑娘家，這是干嗎？做了事，都要承擔(dān)后果。你以為跪下，我就會寬恕你嗎？”

我啞口無言地看著她。婦人把我拉起來，說我讓她很失望，一個女孩子，怎么能輕易地出賣自己的尊嚴(yán)呢？幸虧我不是她的女兒，否則，一定狠狠地教訓(xùn)我。

那一刻，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婦人的臉色更陰沉了。她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頓一停地按下電話鍵。1——1——我絕望地低下頭，等著宣判命運的時刻。

然而，我一直沒聽到婦人按第三個鍵的聲音，她嘆口氣，重重掛上電話。

婦人扳過我的肩膀，告訴我，她要再給我一次機會。但決不是憐憫我那一跪，而是不想看我就這么毀了。我看得出婦人眼里的掙扎，心頭忽然一暖。

婦人接著說，雖然原諒了我，但我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zé)。她最后提出：“你必須立下字據(jù)，暑假過來打15天工，到時候，玻璃球你才可以拿走，但那之前，它要先存在我這兒。”

我以為聽錯了，吃驚地望著婦人。我寫了字據(jù)，再三謝過婦人后，正要離開。外面走進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她瞥我一眼，對婦人說：“老板，就這樣放過她，也太便宜她了，她要再偷東西怎么辦？她暑假不來，我們又到哪里找她？”

我想分辯的，卻找不出合適的詞語。我也有些疑惑，婦人為什么信任我？

而婦人之后的回答，像一股暖流，流遍我的全身，使我豁然開朗。

婦人說：“我在跟她賭，賭人心。如果我贏了，我挽救了這個女孩。如果輸了，是我害了她。但我有贏的把握，因為她拿的玻璃球，無關(guān)愛情，卻是親情的象征。我不相信，這么渴望親情的女孩，會做出讓關(guān)心她的人傷心的事情。”

有一會兒，我想沖過去摟住婦人。但我克制住了那股沖動。

三個月后，我如約回到精品店。看著阿姨欣慰的笑臉，我的心里也暖融融的。

一整天工作下來，盡管累得腰酸腿疼，可那一天，卻是我那些日子過得最輕松的一天。

打烊后，我拿出我們城市著名的高中錄取通知書給她看，告訴她，正是那天走出店門時，我作了一個決定，之后的幾個月里，我要重新振作，做最后一搏。

“你的辛苦沒有白費。”阿姨握著我的手，笑盈盈地說。

我緊緊抱住阿姨，眼眶不覺濕潤。忽然又想起爸媽，淚水瞬間決堤似的流出來，連一個陌生人都肯這樣真心待我，而我的爸媽，怎么就不能多愛我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