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裝滿故事的抽屜您別翻

文/金薇

媽媽，今晚我們都有時間，我想與您談談。

我們近在咫尺，可是每天都各有各的事情，我們能夠交談的時間是那么少，似乎只限于飯桌上那可憐巴巴的半個小時。而那時，您總是很疲憊，我實在不愿在那種氣氛下和您交談。

但是，媽媽，您不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嗎？

媽媽，小時候我從思想到行動都依賴您，您說我乖、聽話。可隨著年齡增長，我變得“不乖”了，有了一些屬于自己的秘密，從一張畫片、一只紙船，到一段體會、一份感情，我漸漸收藏起那些自己認為珍貴的東西。于是，我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小紙盒、第一個日記本，直到今天的這個大抽屜。當我打開它，就感到一種欣喜，是仿佛擁有了整個世界的欣喜。日記本里，我記下成功的喜悅、失敗的痛苦，還有對人生的困惑和對理想的追求；詩集中有用我年輕的心寫下的詩行；摘抄本里有點滴的處世經驗、指導和啟示；兒時的作文讓我忍俊不禁；第一堂手工制作課上，我做的怪模怪樣的布娃娃使我重溫實踐的辛苦和樂趣……這里面的每一樣東西，都有屬于我也屬于它們的故事。我愛它們，就像愛我淡淡的童年和濃濃的青春。因為正是它們，點點滴滴，絲絲縷縷，連綴著一個個翠綠的、粉紅的、橙黃的、湛藍的甚至灰白的日子，構成了我如歌如詩的年華。媽媽，它們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啊！可是媽媽，您卻把這個抽屜看作我對您不信任的標志，用一種厭煩和懷疑的目光看待抽屜里的一切。每當我打開它，您就不厭其煩地數落我“像個拾破爛兒的”，一次又一次勸我甚至命令我清理抽屜、扔掉“不該要的東西”。有一次，我發現抽屜里少了一個紙盒，日記本的位置有了變動。從此，我最害怕您替我收拾房間、整理抽屜。從此，我的詩集開始了“隱居生活”，日記本也開始顛沛流離、躲躲藏藏。本來我并沒想對您隱瞞什么，可是您一定要揭開我那點可憐的秘密，這使我幾乎是出于本能地保護它們。于是，您一次次扔掉您認為該扔掉的東西，我又一次次把它們撿回來。我們之間的距離就這樣越來越遠。您很困惑、很憂傷，我也很困惑、很憂傷。若干年以后，當我步入您現在的年齡段時，或許我也會覺得那些東西幼稚，可現在，我迫切地需要它們。它們讓我知道我在一天天長大、成熟；它們讓我更清醒地認識自己；更重要的是，它們讓我實實在在地擁有自己。我可以把握自己，可以獨立解決一些初涉人世時遇到的問題——雖然答案未必圓滿。而您總是用不信任的態度來對待我，否定我那剛剛萌發的自主和自信。您總認為是它們造成了我們之間的隔閡。不，它們只是隔閡的表象，這種不信任才是隔閡的根源。

媽媽，我懂得您的不信任是出于關心和愛，您總是覺得我還小，還不能獨自面對人生。可是，媽媽，一棵幼苗如果總罩在大樹的陰影里，怎能成為棟梁？這個道理您一定清楚，那么就請您給我充分的信任吧。我向您保證，雖然我愛那些秘密，卻一定不會過分留戀。 放心吧，媽媽，我在長大，我會在將來慢慢清理掉一些不必保留的東西，增添新的、更有生機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