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架空世界”的構建方式看日本奇幻電影中的怪談文化
——以影片《鐮倉物語》為例

郭加佳 (成都理工大學 傳播科學與藝術學院，四川 成都 610059)

“架空世界”一詞來源于現代奇幻文學之父——托爾金，指的是與人類現實生存世界和人類發展歷史平行或有所交叉的虛構時空。在這個“架空世界”中，我們經常會直接或間接地看到一些與現實或歷史時空的關聯，甚至是違背物理定律和自然常識的事情依據“架空世界”的理論也可能發生。

近年來，國產奇幻電影在借鑒好萊塢電影模式的基礎上，結合中國的怪談文化，涌現出了《畫皮》《捉妖記》《妖貓傳》《白蛇：緣起》《神探蒲松齡》等一系列作品。其中2017年12月上映的《妖貓傳》，以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生死觀為根基，借助真實的歷史事件和虛擬的電影數字技術，圍繞“妖貓”和“幻術”，呈現了一個在歷史復現和歷史解構之間的大唐，無不令人震撼。但《妖貓傳》投資近10億元人民幣，票房卻不足6億元人民幣的客觀事實引起了廣大中國電影人關于“中國奇幻電影可持續發展思路”的激烈討論。反觀同為亞洲國家的日本，其怪談文化在經過電影改編的二度創作后，逐漸具備了跨越國界的民族力量，也啟發著中國為自己的“中國故事”探索有效的電影類型。

日本怪談文化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得益于動畫高度的虛擬性和假定性特征，很多日本奇幻類影視作品都以動畫的形式，基于怪談文化構建“架空世界”。在這個虛擬的“架空世界”中，我們看到了《千與千尋》中不勞動就會變成動物的奇特遭遇，《蟲師》中有悖于人類常識、危害人類生存的蟲，《夏目友人帳》中由契約書所做成的“友人帳”……另外，在實拍電影領域也出現過《午夜兇鈴》《咒怨》這樣的驚悚恐怖類奇幻電影。隨著數字技術的飛速發展，電影技術的革新為日本奇幻電影類型化發展和重工業升級提供了重要的技術保障。因此，以日本怪談文化為根基、結合傳統的日式情感表現手法的奇幻電影《鐮倉物語》在上映后很快就贏得了全球觀眾對其想象力和世界觀的交口稱贊。本文將以《鐮倉物語》為例，基于歷史的虛無化、幻想內容的寫實化、視覺的奇觀化三種構建“架空世界”的主要方式解構日本怪談文化。

一、《鐮倉物語》簡介

電影《鐮倉物語》主要講述的是一位名叫一色正和的推理作家與妻子亞紀子新婚后定居在老家鐮倉的故事。借助《鐮倉物語》中“架空世界”的構建方式，影片充分滿足了觀眾想象、冒險和探知的愿望，帶領他們逐步進入與現實世界迥異的“鐮倉”和充滿各種未知的黃泉之國，逐步引領觀眾融入其中的愛情、親情、友情等世間情態，進而呈現日本怪談文化的藝術魅力。

二、歷史的虛無化

眾所周知，原生態的民間傳說和神話故事一直以來都是奇幻電影題材的重要來源。由于長久的歷史沉淀，這些傳說和故事通常都擁有較為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和廣泛的群眾基礎，甚至是超越國界、民族的內在力量。首先，就影片《鐮倉物語》的故事發生地——鐮倉而言，一個坐落在本州島神奈川縣的千年古城，看似安逸祥和的地方，在眾多文學或影視作品中卻是一個人妖共存、陰陽交界，有著許多奇人奇事的集聚地。分析其歷史原因，不難發現鐮倉曾是中世紀初期幕府時代的政治中心，盛極一時。然而，隨著武家政權的覆滅，鐮倉的輝煌逐漸走向衰落。不過，除了王朝遺留下來的神社和廟宇，還有關于各類神靈鬼怪的故事傳說被相對完整地保存了下來。其次，鐮倉獨特的地理環境吸引著各個時代、不同時期的日本大文豪在此生活、定居以及創作，鐮倉也就逐步成為日本怪談文化最為活躍的地區之一。因此，導演在影片一開始就有意通過一色正和與新婚太太亞紀子開車回家路上看到的鐮倉海景、電車、佛像、廟宇、牌坊等具有代表性的坐標信息傳遞其厚重的歷史文化底蘊，奠定鐮倉的奇幻根基。正如后來一色正和對亞紀子說的一樣，“鐮倉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和東京的生活節奏完全不一樣”。最后，影片中能洞察秋毫的狐貍警察、極富有戲劇性的貧窮之神、能夠通融人情的死神、為了娶親不擇手段的天頭鬼、通往現世和黃泉的江之電、一個充滿溫情的黃泉世界等角色、道具或情節的設定與日本怪談文化通常都有一定的淵源。以影片中的天頭鬼為例，在日本民間，天頭鬼被認為是人類的欲望所凝聚而成的妖怪，其原型是鐮倉時代著名佛師康弁雕刻，被譽為日本國寶的“天燈鬼·龍燈鬼立像”。巧合的是，影片中天頭鬼最大的欲望就是強行占有亞紀子，甚至為了達到目的，不惜任何手段。

三、幻想內容的寫實化

隨著數字科技的飛速發展和電影品質的不斷攀升，奇幻電影往往會借助各類科技手段設計出超現實、極具幻想性的“架空世界”。相對于好萊塢成熟的電影制作工業，日本奇幻電影在呈現幻想內容方面，一直都以真實、細膩的心理和情感見長。在亞紀子被天頭鬼的小嘍啰陷害失去靈魂之前，導演用了大量的篇幅來講述一色正和與亞紀子在鐮倉的婚后甜蜜生活。在這個過程中，導演有意地穿插了幾條極具幻想色彩的支線，逐漸構建出鐮倉的奇幻世界。第一條是已經過世的鄰家老太太為繼續留在人間照顧臥病在床的丈夫，通過幽靈申請獲得死神局提供的生命能量，陪伴丈夫離世并一同前往黃泉之國。第二條是患病去世后的本田，寧愿變成青蛙模樣也要守護在妻女身邊，直到妻子遇到真心相待的同事，最終才放手落寞地離去。第三條是一直遭人嫌棄、四處受人冷落，從未被善待過的貧窮之神被單純、善良的亞紀子每天像對待貴客一樣，十分恭敬、悉心地照顧。雖然這三條支線得以展開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假定性，但是三個故事將人們情感的羈絆刻畫得非常感人。無論是老太太還是本田，他們的故事模糊了生死的界限，傳遞了真實而細膩的日式情感：陪伴與放手。而作為神仙的貧窮之神在面對凡人的純潔、善良時，也會感到溫暖，照樣脫離不了人世間溫馨的生活氣息。由此可見，日式奇幻電影中的人物往往都具有一定的超現實色彩，但是觀眾總能通過故事情節體會到融入其中心理的真實、情感的真實。

四、視覺的奇觀化

當前，奇幻電影是不受客觀現實世界約束最為突出的電影類型之一，可充分發揮其虛擬與幻想的特殊力量，借助各類先進科技手段呈現視聽奇觀。另外，奇幻電影不再是單純地滿足觀眾獵奇心理而制作的奇觀式“風景畫”，更注重內容情節，突出魔幻性、故事性，甚至適當地表現出史詩性。在電影《鐮倉物語》中，視覺的奇觀化無論是在角色、場景，還是道具的設定上都有不俗的體現。

(一)死神與天頭鬼

從古至今，無論是東方神話，還是西方傳說，每個民族往往都有自己的死神形象。但是無論怎么演化，死神總是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相對于中國民間神話故事中的“黑白無常”，《鐮倉物語》中的死神沒有那么陰森鬼異，臉上總掛著笑容，說話就像身邊的朋友，而且還樂于助人。譬如：死神局破產后，死神不得不絞盡腦汁為本田想一個折中的辦法替代幽靈申請；死神不僅熱心勸阻本不應該出現在黃泉列車上的一色正和，還協助他尋找在黃泉之國的父母。另外，在來往現實與黃泉的車站，觀眾可以看到死神并不止一個，他們更像是我們日常生活中從事某種職業的一類人。

影片中的天頭鬼采用三維CG技術分別呈現變身前和變身后的兩種形象。天頭鬼變身前胖乎乎的外形，再加上略顯笨拙的動作和智商，觀眾很難將終極大反派與其聯系在一起。如果不是因為對亞紀子一往情深，總是被拒絕，也許最后也不會惱羞成怒變成兇狠殘暴的大蛤蟆。

(二)黃泉之國

人死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這個充滿未知的命題早已成為各類奇幻電影爭相表現的主題。《尋夢環游記》中的亡靈世界絢麗多彩，溫馨浪漫；《與神同行》中的亡靈世界如同地獄一般；《割腕者的天堂》中的亡靈世界與人間一模一樣。《鐮倉物語》中的黃泉之國同樣也是人死后的歸所，不過它的樣子因人而異。其中善良、淳樸的人，看到的黃泉之國便是美景萬千，恍若仙境；但生前犯下彌天大罪的人，看到的或許就是陰森恐怖的地獄。

影片中關于黃泉之國的設計理念主要來自中國張家界武陵源獨特的地貌和鳳凰古城密集的民居。在江之電進入黃泉后，觀眾隨著一色正和的視角，看到了如銀河般寬廣、飛流直下的瀑布，似奇形怪獸、連綿起伏的怪石嶙峋，像空中樓閣、錯落有致的吊腳樓等場景。另外，針對黃泉之國，導演除了要營造溫馨的生活氣息和溫暖羈絆，還通過死神和父親提出了兩個很好的概念：每人眼中的黃泉之國是不一樣的；黃泉之國想象力是最強的武器。這兩個概念實際上隱含著一些積極的因素，并主要通過一色正和到達黃泉后的實際行動來逐一呈現。只是筆者認為一色正和的想象力只是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并未貫徹到底，以至于在最后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拯救他和亞紀子的不是想象力，而是貧窮之神的碗。

(三)貧窮之神的碗

在影片《鐮倉物語》中，作為連通現實和黃泉的江之電、鐮倉夜市上采購的魔界松茸以及金姨的捆仙繩、掃帚等都充滿了奇幻色彩。在這些有趣的道具中，貧窮之神的碗雖然出場次數不多，但卻貫穿全片，成為最后挽救一色正和和亞紀子的終極法寶。最初，貧窮之神較為尷尬地向亞紀子展示了一系列物件，善良、淳樸的亞紀子卻唯獨對碗感興趣。為滿足她的好奇心，在亞紀子反復確認是否喜歡后，貧窮之神才將碗贈送給亞紀子。后來，在亞紀子宣誓即將完成的緊要關頭，貧窮之神的碗再次登場。雖然此時的碗在外形上跟原來并無區別，卻擁有了抵擋天頭鬼攻擊的法力，令天頭鬼感到震驚并束手無策。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在抵擋住天頭鬼攻擊之后，碗變成一個類似于鳥巢一樣的金屬外殼，載著兩人穿過山林，越過瀑布，從黃泉回到現實。在完成使命后，碗又變回最初的樣子，只是碎成了兩半。也許在亞紀子看來，碗本身就是用來盛飯的工具，所以把碗修復好之后，亞紀子照樣用它來盛飯。在這一系列過程中，貧窮之神的碗經歷了從看似不起眼的隨身小物件到震懾天頭鬼、穿越黃泉、回到現實的神器，再到亞紀子盛飯工具的功能轉換，這在某種程度上正好印證了日本怪談文化與民眾的日常生活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客觀現實。

五、結 語

日本奇幻電影中以怪談文化為根基的“架空世界”其實就是一個人妖共存、陰陽相連的世界，通過神靈鬼怪的視角看待人生，傳遞對善惡、生死的理解。借鑒日本怪談文化在經過電影改編的二度創作后，逐漸具備了跨越國界的民族力量的創作經驗，有助于正處在類型化發展和重工業升級關鍵階段的國產奇幻電影樹立文化自信，發出中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