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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師范大學
《地球最后的夜晚》于2018年年末上映,沒有經過業內試片,也沒有全國路演,而是通過抖音、微博等處推廣預告片,并且導演主演上綜藝節目進行宣傳。從宣傳效果來看,畢贛取得了成功,預售票房已達1.5億,首映當日以2.6億拿下票房冠軍。但于12月31日下午起,《地球最后的夜晚》評分迅速下滑,最終電影并沒有在祝福聲中完成其“一吻跨年”的浪漫使命。
這部電影所造成的失敗被大家認可是典型的“營銷錯位”,電影的宣傳團隊制作的清新浪漫宣傳片,并通過“一吻跨年”、“特別希望和我一起去看《地球最后的夜晚》的人就是你……”等富有儀式感的宣傳標語,十分吸引抖音微博等青年消費者,從而在預售和首映時收獲頗豐。但是由于該片是一部成熟的文藝片,破碎的多線情節與個人敘事,將夢境、回憶與現實纏繞,并不是易讀的浪漫電影。觀眾的審美能力無法獲得觀賞的愉悅,從而感到“被騙”。
本篇文章并非針對電影做專業影評,而是想運用布迪厄的理論,對該電影所展開的“階層論戰”進行分析。這種階層并不是傳統經濟學意義上根據經濟資本所劃分的階級,也不能僅僅用布迪厄的權力社會學中以象征資本所劃分的階層,而是在當代環境中更加純粹的認知分層。本論文會通過對認知階層的劃分,與區隔產生的原因進行詳細論述。
對于網絡爭端評價導向的大致分析,可以初步劃分出三種趣味階層:(1)大眾階層:主要對應布迪厄理論中的“大眾趣味”,通過大眾娛樂APP的清新宣傳選擇觀看電影,但由于無法理解電影深意而感到“被騙”。主要論戰方式是對電影進行無下限貶低,并對其他認知階層的“歧視”進行道德攻擊;(2)審美貴族:對應布迪厄的“文化貴族”,但這里不同的是并不嚴格涉及權力階層或經濟資本的對應。審美貴族能夠與畢贛電影的深意和符碼產生共鳴,是此類冷門文藝片預設的能滿足期待的觀眾。主要論戰方式是通過分析該影片的線索主題與意蘊,認可畢贛電影的成果,并對大眾階層的貶低進行反駁嘲笑甚至歧視,對知識精英的專業分析態度也有攻擊;(3)知識精英:對應布迪厄理論中的知識分子,是對電影知識進行過系統專業學習的人。他們將畢贛電影放在整個電影史中,審慎地進行學術性的論述,指出該電影的優缺點,與畢贛在導演群體中的位置相對應。由于導演并非一流,知識精英的論說方式中更多的是批評。
這三個階層并不能將所有觀者都加以容納:首先,部分觀者并不從實際的審美體驗出發,為獲得更合法的地位而對上一認識階層進行模仿;其次,部分觀影者能掌握一定編碼知識,存在于三個階層的中間處難以上下,但都認同自身的認知水平與審美配置;第三,部分網友能洞察論戰原因,屬于旁觀者,或者是被標記為“旁觀者”的參與論戰者。這些情況都不能簡單進行歸類,但由于以上所分的三個階層已經能夠基本概括并足夠分析問題本質,所以只有將這些人群進行懸置。
布迪厄的趣味審美站在康德反思性的純粹審美的對立面,他認為審美趣味的反思性僅僅能在認知層面進行超越并實現普遍平等,但忽略了社會性和歷史性。大眾趣味容易滿足于不需反思的感官快樂,而被快感的暴力奴役。人對感官快樂的拒絕,正是自由的人與自然的區別,顯示人的自主性與反思性,文化的建立正是基于這種人的尊嚴之上。由于人對直接趣味的否定,留下了時間間隙,間隙意味著可教育性。但與此同時,趣味的養成與教育的關系被確定下來,純粹趣味的習得需要一個長期的過程,這種過程意味著,在認知水平的提高中,有著無法被化約的時間資本。由此,形成的認知分層的區隔具有堅固性與穩定性。
布迪厄在論說審美區隔論中,是將個人在權力社會中所處的位置以及相對應的資本,體現審美在社會階層形成中的重要性。由于受時間地域限制,上世紀法國,審美資源的獲得需要相應的經濟社會資本,所以審美能力與社會出身聯系緊密。而今,雖然審美資源成本因網絡的開放性而大大降低,但這并不意味著人人能獲得相同的審美教育。受教育程度依舊與出身把控的社會資源相關,教育系統把控著文化的評價標準與社會的普遍修養。受教育程度更高者,其掌握了文化的編碼形式而擁有更多話語權,熟悉文化評價的模式且參與其設定,能獲得更高的審美配置與大眾趣味區隔。
認知能力的分層,是由于所受的人文教育的不均。大眾由于被較少的訓練感知審美能力,更容易滿足于即刻性的愉快感。由于中國的基礎教育中關于審美能力的教育并不完備,所以大眾的普遍修養并不高。如果在選擇高等教育時沒有涉及人文學科,那么即使面對網絡眾多的文化資源,大眾也很難自發性地將其納入視野從而學習提升。審美貴族受家庭教育的影響,或是在高等教育時受過一定的審美培訓或熏陶,能夠擴寬審美視野。而知識分子完全是教育的產物,專業的訓練與編碼的習得,需要更好的學術培養。
大眾階層是文化匱乏者。對文化知識編碼的知識欠缺,使他們處于被合法文化和評價方式否定的一方。但由于他們完全不熟悉文化的評價方式,反而使他們成為合法文化系統的他者,來針對文化整體。大眾在對這部電影的論爭中,始終預設趣味平等的觀念來對抗來自其他階層的“歧視”,“平等觀”意味著所有趣味的“相對性”。或者通過貶低的策略,將價值系統顛倒,將高等趣味形容為修飾過度的做作。
審美貴族,只能獲得一般的文化資本,以一直處于對精英文化的仰慕和敬意中。他們的身份確立就是建立在對對大眾階層的否定之上的,所以在對這部電影的價值進行爭論時,他們主要針對對象是大眾階層。他們追求刻意顯現身份的習性姿態,以及掌握文化拙劣的知識性的編碼。審美貴族或許不能說出電影的技巧與編碼方式,但是可以運用感知性的名詞,來形成自己的觀影體驗。使自身更加靠近無動機純天然的浪漫氣質,并將其本質化,以顯示人性的天然崇高。他們既無法達到專業,但也不是大眾趣味。
掌握文化資本的大學教授與部分學者,他們獲得文化場域的認可,而這種認可的獲得,是通過他們努力有知識性的習得和與之相隨的嚴謹態度,但是這種“嚴謹”正是審美貴族對其的攻擊點:他們無法脫去“博學”的沉重理性的帽子。
無論是哪個階層的人,都會傾向于將自身的認知方式當成是唯一合法的,并將其本質化。這種階層的分化完全是在社會中形成的,這里并不評價那種認知方式更加正確,因為合法的審美配置也是在斗爭中不斷重新確立自身。
布迪厄的審美區隔論主要是在權力場域下,由資本分層到趣味分層的對應中,來探討審美對階層劃分的重要性的。但是信息技術的不發達,文化資源完全被消費權力掌控,從而凸顯審美配置在權力場域中的重要性。但是由于而今網絡資源豐富審美成本降低,資本劃分與審美能力的相關性被弱化。但是教育程度與認知分層的相關性并沒有被減弱,這種區隔依舊擁有穩定性堅固性的特點。
《地球最后的夜晚》由于營銷錯位而導致的網絡論戰,集中體現了當代文化領域中的認知階層。大眾趣味、審美貴族以及知識分析之間的矛盾,可以印證布迪厄審美區隔論中的部分預設,他的理論至少在當下時代,還是不能被遺忘的。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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