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頂一萬句》中的女性背叛者形象

■

/湖南科技大學(xué)人文與傳播學(xué)院

劉震云筆下的《一句頂一萬句》，被稱為中國的“百年孤獨”。在眾多書評中，我們可以看到書中的兩位男主人公楊百順、牛愛國充當著中國式孤獨的承擔者，而對于書中的女性形象，卻鮮有評論。在幾千年男權(quán)意識統(tǒng)治下的中國，和男性同樣作為獨立個體的女性，面對孤獨她們所出現(xiàn)的背叛行為，是否能從另一種層面被理解呢？

一、愛情的追逐者——吳香香

吳香香對于本書前部分的主要男主人公楊百順來說，是一個關(guān)鍵人物，正因為吳香香的招贅，楊百順才有了接下來的人生。吳香香是一個好強的女人，和姜虎在一起的時候，姜虎的大男子主義讓她只能乖乖的做個小女人，且兩人說不著，姜虎對吳香香偶爾的碎嘴也是持“哪那么多廢話？會不會說點有用的？”這樣的呵斥態(tài)度，姜虎在山西死后，吳香香為了撐住“吳記饃坊”的門面，她將在縣政府給縣長種菜的楊百順(楊摩西)“娶”了回來，并要求其跟自己姓吳。縣長倒臺后，老實的吳摩西很快就丟了在縣政府的差事。

面對簡單粗暴的姜虎，吳香香不存在愛情，面對老實軟弱的吳摩西，吳香香更不可能抱有愛情。所以，在姜虎去山西販蔥的空當，吳香香愛上了饃坊隔壁銀鋪的老高，為什么吳香香會和銀鋪老高彼此心生愛意呢？老高個頭不高，卻長得眉清目秀：說話能句句說到理上，不僅如此，小說中又寫到吳摩西發(fā)現(xiàn)二人偷情，在屋腳偷聽他們說話，吳摩西發(fā)現(xiàn)吳香香平日里和自己沒話說，但是和這個老高卻有著說不完的話，又想起平日中午賣完饅頭回來，常見老高在吳家院里站著，與吳香香說話。吳香香和老高正是因為“說得著”，才走到了一起。兩人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以后，他們便卷包離開了延津，老高拋棄了自己臥病在床的妻子，吳香香拋棄了自己年僅五歲的女兒、吳記饃坊和贅婿。小說在后來寫道，吳摩西在鄭州火車站陰差陽錯地撞見懷孕的吳香香和老高拉著過往的旅客賣洗臉水、擦皮鞋，兩人你一口我一口有說有笑地吃著白薯，吳摩西似乎明白了吳香香和老高的做法。他們雖然欺騙了吳摩西，但他們沒有欺騙自己。

吳香香在自己的愛情觀中是個勇者，但她的這種“勇”可能沒有辦法被別人和現(xiàn)實中的自己所接受，所以她選擇把和老高的事情瞞了所有人三四年，但在事情敗露后，吳香香和老高還是“毅然決然”的背井離鄉(xiāng)。在社會倫理道德的的層面來說，吳香香和老高的行為說不上是什么光彩的事，甚至可以定義為齷齪，但從孤獨這個層面來說，吳香香和老高又何嘗不是解放了自己呢？不過，也許吳香香和老高的這種“幸福生活”也并維持不了多長時間。

二、敢愛敢恨的無畏者——章楚紅

章楚紅和自己的丈夫李昆起初也是“說得著”的，不然她也不會不顧爸媽反對，嫁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但結(jié)婚兩年以后，兩人就說不到一起，覺得不是那么回事。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章楚紅發(fā)現(xiàn)李昆有病，二人沒法過正常的夫妻生活。在遇到遭遇不幸婚姻的牛愛國以后，章楚紅給出了自己的愛。牛愛國、章楚紅在一起不但為了睡覺，為兩人“說得著”，牛愛國與誰都不能說的話，與章楚紅都能說，與別人在一起想不起的話，和章楚紅在一起都能想起。但在章楚紅向牛愛國提出“私奔”的時候，牛愛國卻退縮了。牛愛國害怕李昆傷害自己的家人，害怕自己養(yǎng)不活章楚紅，借母親生病的機會逃回了山西。

章楚紅可以說是小說呈現(xiàn)的女性角色中最命途多舛的那個，首先是婚姻不盡人意，然后又是所愛非人，最終，她自己主動將事情告知了李昆，隨后遠走他鄉(xiāng)，不問往事。

她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正因為遇到了牛愛國，所以她燃起愛的勇氣，結(jié)束了自己不幸福的婚姻；卻又因為遇到了牛愛國，致使她的愛情無處安放，只好遠走他方。值得讓人尋味的是，小說的結(jié)尾寫道：“越是這樣，牛愛國越想見到章楚紅。”這樣的開放式結(jié)尾也許是章楚紅不幸命運的一絲希望。

三、畸形的反抗者——龐麗娜

龐麗娜是小說后半部分的中心人物之一，書中是對她這樣描寫的：龐麗娜個頭不高，胖，但身胖臉不胖，倒顯得眉清目秀。在與牛愛國結(jié)婚之前，她也曾有過一個初戀情人馬小柱，但對方考上大學(xué)以后便將龐麗娜甩了。在和牛愛國結(jié)婚兩年，生下女兒百慧以后，龐麗娜發(fā)現(xiàn)和牛愛國在一起沒話說并不是因為兩人都不愛說話，而是真的“說不著”、沒話說。自此，龐麗娜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牛愛國在有一次拉完貨回來去紡織廠找龐麗娜，卻意外看到龐麗娜與婚紗攝影城的小蔣有說有笑。龐麗娜覺得自己和牛愛國“說不著”，和小蔣卻很能“說得著”。在龐麗琴(龐麗娜姐姐)就小蔣一事對龐麗娜進行勸說時，龐麗娜是這樣回答的：“傳到牛愛國耳朵里就傳到牛愛國耳朵里，嚇死他。”龐麗娜對于自己的行為沒有半絲羞愧，好像還有點洋洋得意的滋味，她斷定軟弱的牛愛國不會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覺得自己只需在夜里不理牛愛國就能治住他，事實的確如此，牛愛國不僅沒有報復(fù)龐麗娜，反而開始討好她，主動地去填補隔閡，主動和龐麗娜找話。然而，沒話找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專門找好話就更難了，龐麗娜的心早已不和牛愛國在一起，有時候可能是一句好話，龐麗娜也能當成壞話聽。于是，牛愛國又開始做實事，給龐麗娜洗衣服，擦皮鞋，做魚，接她下班。殊不知，牛愛國這樣的處理方式卻讓龐麗娜更加肆無忌憚，她借和紡織廠姐妹出門旅游為由，和小蔣去了長治，結(jié)果被小蔣的老婆蔣欣婷抓個正著。然而，小蔣是個沒有擔當?shù)模谑虑閿÷兑院螅∈Y回歸了自己原來的家庭，和龐麗娜斷了聯(lián)系。聲名狼藉的龐麗娜卻還在怪當初那個拋棄她去讀大學(xué)的馬小柱，認為是馬小柱毀了她。作為一名女性，她是非正常的，她沒有辦法正視自己，正視自己所處的社會關(guān)系;作為一名已婚女性，她更是錯誤的，她不能正確的處理自己的婚姻關(guān)系，錯誤的將個人情感與婚姻關(guān)系割裂。然而，事情遠不止如此，在與小蔣的事情告吹以后，龐麗娜竟然和自己的親姐夫老尚出逃了，但這次，牛愛國卻好像能理解龐麗娜和老尚，甚至覺得老尚是個敢做敢為的人。而作為龐麗娜來說，這一次，她不僅無知，而且愚蠢、齷齪，如果說和小蔣的事情，她是非正常且錯誤的，那么，和自己的親姐夫出逃，她可以說已經(jīng)完全無視了道德、倫理。

龐麗娜真的愛小蔣？又真的愛她的親姐夫老尚嗎？或許，對于龐麗娜來說，和誰一起已經(jīng)沒那么重要了，她只想逃離這段和牛愛國陷入失語的婚姻，她覺得自己能在一次又一次的逃離中找到快樂。或許，龐麗娜是快樂的，與姐夫出逃后，也許，她還會經(jīng)歷無數(shù)個小蔣，她的這種出逃、背叛所帶來的快樂，究竟是一種解脫還是一種墮落呢？

四、回歸現(xiàn)實

三個不同的女人，三段婚姻，三種不同的人生走向，作為讀者的我們無法對作品中的她們加以指責。但作為文學(xué)作品，它所承載的現(xiàn)實意義卻是值得我們深思的地方。

在這里，背叛不只只是背叛那么簡單，對于她們的婚姻，她們是“背叛者”，而對于她們自己，又何嘗不能說成“勇者”呢？她們無視道德束縛，只為了一個“說得著”，只為尋求內(nèi)心孤獨的釋放，只為讓自己的精神得到安放、寄托。吳香香、章楚紅、龐麗娜的婚姻故事向我們詮釋了什么是中國式孤獨，而對于這種孤獨，究竟如何才是正確的排解方式呢？

“孤獨”，這樣一個富有感情色彩的詞語，放在社會底層的民眾身上好像顯得有些厚重，但是，它確確實實存在于千千萬萬社會底層民眾之中，尤其是千千萬萬平凡女性之中，所以，她們追逐，她們尋找，甚至，她們出走……相對于男性而言，女性承載的孤獨可能會讓她們更加無助。也許，出逃并不能永遠地排解她們的孤獨，但可能成為一種舒緩。一句頂一萬句，那珍貴的“一句”也許會來遲一點，來晚一點，但請你不要放下追逐的腳步，因為它永遠也不會缺席。

注釋：

①劉震云.一句頂一萬句[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9.

②張利嫄.婚姻中女性的孤獨與尋找——解析《一句頂一萬句》中的女性的背叛行為[J].名作欣賞,20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