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前原來的那個身影
是白發蒼蒼的奶奶
現在母親的頭發
也已經銀絲蒼白
清明節回家,和母親一起
包裹了一團匾餛飩
又聽她絮叨了一遍
早上去三里路外小廟的進香
我知道,一年每個節口
母親都會一老早就去小廟
從前奶奶也去
母親說,以后你們都要去
灶火的映照
讓母親滿臉的皺紋更加清晰
就像核桃,更像奶奶
真的,總是在微笑
母親在自家的菜地里挖到了銅鈿
是很偶然的事
沒曾想到的是
母親將挖銅鈿當成了個事
桃花三月綠柳四月
雨啊,綿綿如縷
水啊,潺潺如流
母親用尼龍紙披掛得跳神大仙
在桃樹下挖著
磁片、碎瓦、磚塊
還真的有大大小小的銅鈿
多多少少個春日桃花
母親大仙樣的身影最難忘記
那些銅鈿的歸宿
最后大多數換成了上學的午餐
一碗陽春面
或一碗榨菜肉絲湯
放學回家的時候
父親拿回了一塊生豬油
讓我弄干凈
和咸菜一起煮
門外冷風不小
隔壁大個子叔叔推門進來
聲音洪亮而又高亢
他說老遠就聞見了豬油的香氣
上燈時節
飯桌上那碗冰冷的豬油燒咸菜
還剩有一小半
對坐的兩個大人面前
廉價老白干酒瓶
已經見底
留點讓小把戲吃吧
是大個子叔叔說的
而且,我看到了他微笑的臉上
真的寫上了一份愜意
一份滿足
唉,那個場景呈現
已經過去有半個世紀
那是一個多雨的春季
淹沒的稻田白茫茫一片
就像浩淼的湖泊,無邊無際
屋后的桃樹
葉兒被吹落許多
小毛桃子也被吹落許多
裹一身棕蓑衣的母親
在給桃樹四周挖了條溝
每年,桃子是等不到成熟的
那一年的許多桃子竟會掛到了成熟
而且還特別甜
變成了記憶里最甜蜜的部分
縫紉機
鄉里的叫法是洋機
洋機買回家的時候
母親說那是姑姑的嫁妝
那年,姑姑二十歲
姑姑的出嫁
是又過了六年以后的十月
田野里的稻禾墨綠
稻花正在盛放
已經磨損得不再錚亮的洋機
紅綢扎了朵大花
放在了嫁船的船頭上
出嫁了的姑姑
經常回家
總有一包裹的舊衣褲
拿去縫補了再拿來
多少年過去了
記憶中的洋機就是縫縫補補
那是一雙的確涼布鞋
記得是叫北京鞋
某個陽光溫暖的午后
妻子從衣柜的最底層
翻出了這雙千層底布鞋
的確涼布面,深灰色
母親做鞋的時間
早在二三十年以前
而且不止是一雙
一直收在衣柜里
妻子問:還要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