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作品選

孤城， 本名趙業勝， 70 后， 安徽無為人。 現居北京。

走西口

長風抬遠嗩吶的嗚咽， 抬不動

淚疙瘩砸疼大白路的塵土

世上的路， 晃人。 晃得碎光陰， 扎人的玻璃碴， 白晃晃

揉搓在路口一對對離人兒的心尖尖， 腳窩窩

細針腳的叮囑， 紅窗花的愁

咬一口汗味的肩頭

一百里長川， 妹妹豁出命來招手

青草擠不上大白路

榮了又枯。 青草在有草的地方， 沿著大白路

一路跟丟多少背影

再也沒能回故里

那么多人匯成大白路， 被饑荒踩過去踩過來

一根長刺， 細白， 扎進那么多毛眼眼

愣是拔不出。 多少年

多少土堆踮高的嘆息， 被荒草晃抖著身子， 一一抹去

百里長川， 一個時代遺落下的

空腹的舊褡褳

被紅絲線繡成新錦囊

兩相蒼茫

云和雪互不相讓， 一些擠落在草地上

咩咩， 替春天喊出癢

天藍得讓人喟嘆， 這些年， 我們一直過著

被克扣的生活。 淚曾鑿開過你我

爛尾樓的潔癖

在萬米高空， 俯瞰

人世沙盤

有誰， 與你互生大理石內部的閃電? 又

兩相蒼茫

“剩下的日子， 我靠忘記你， 生存”

陽光恰好關照半身光鮮， 勒出

另一半烙著安徽的幽暗

白云一朵一朵拼接天際線， 棉花消弭骨白

身體里預留懸崖

兩只戰栗的白蝴蝶

兩只蝴蝶， 不是三只。 三只沒有兩只安靜。

兩只： 一問一答

顯得有秩序， 符合審美與道德。 不會發生推諉

裝糊涂

混花摸粉

兩只蝴蝶開始戰栗， 如果不是想飛， 就是動心了

一只瞄著另一只

翩翩草木人間， 春暖花開

兩只戰栗的蝴蝶， 恰好又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蝴蝶

用兩只對抗疑義、 失戀

用戰栗的白， 轉述舊年冬天， 我沒有接住的

那兩片裸奔的雪——居然

自己飛回到了我的筆尖。 讓我再一次試著捕捉

易逝的美好

漸漸忽略眼前——這兩只戰栗的白蝴蝶

多年以后

雷， 繼續在撅骨頭

摸著黑， 雨水冰涼， 流得到處都是

你起身， 骨縫簌簌， 土粒細微

就著閃電

抱殘碑， 修改他們錯刻的筆畫。 就著一朵凋謝的名字

干燥地

慟哭

浩瀚里。 那些愛過的， 恨過的

都得以安息

旁觀者

時光從牙縫里

剔出骨架

我一朵一朵飲過凋敝的春天

如你所見

那走失在灰燼里的， 被灰燼永恒吞噬

我且活著。 只是活著

如你所見

一日日， 長風無從拆走我內心的廟宇

這逝若洶涌的過往

我需要淚眼模糊， 才能將你看清

在迷醉的間隙

翅膀掀過頭頂——呼嘯的巨石墜向深淵——

天際， 暮色緩慢葬送的

那一點孤影

是誰蒼涼的——最后一場愛情

“最舍不得的都舍得了， 就沒什么了”

直到生。

你必活好。

鼓脹的， 母性的春天。 你驚怵的小鹿的善感心靈

油菜花決堤的季節

酒瓶高于廢人

我攥緊不摔， 是為徒勞。 為相送。 那吞咽而下的

洶涌的

碎玻璃

還有多少人世的光陰

可堪分割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