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佳
【摘 要】小說改編成的電影將文學的物質形態加以改造,用視聽結合的審美方式帶給觀眾新的審美意趣。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改編自蘇童的小說《妻妾成群》,從電影對小說二次創作的角度出發,表現了電影獨特的藝術魅力。通過小說與電影的橫向對比,可以感受到電影區別于小說的獨特的敘事角度。
【關鍵詞】小說;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29-0096-02
電影改編是指運用電影思維,遵循電影藝術的規律和特點,將其他藝術形式的作品再創作為電影劇作的藝術現象。[1]電影改編的性質決定了文學和電影之間存在原創與復制的關系。從文學理論的角度來講,是產品再生產的過程,跨媒介的方式使此生產進行了二度創造,提高了作品的審美價值與藝術魅力。
《妻妾成群》創作于20世紀80年代,通過講述近代封建家庭女性的深宅生活,揭示了封建禮教和扭曲的婚姻生活對女性的迫害。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對小說情節加以改造,在原著人物形象和故事脈絡不變的情況下,用富有魅力的視聽語言和獨特的意象設置升華主旨,完成了文學作品的再創造。
一、背景與人物設置的差異
小說《妻妾成群》的故事發生在江南地區,具有濃厚的南方特色。蘇童的創作風格屬于南方的士人文化,傳承江南文人的文化精神,受江南地貌和風俗的影響,其作品的格調與人文內容不可避免帶有南方的審美風格。小說中陰雨連綿的環境帶著一種灰暗的基調,隱約中暗示了故事的悲劇結局。張藝謀作為北方人,對北方有特殊的情節。他選擇在改編的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中使用北方大宅的背景,整部電影的畫面和故事未離開封閉的宅院。北方建筑的封閉與對稱性讓整個故事蒙上陰影,暗示大宅里的女人們被壓抑、被囚禁的一生。
電影對于色彩的選擇離不開對主題的考慮,全片使用暗色系基調,灰暗的影片背景一方面表現出封建家庭的“吃人”現象,另一方面也襯托出偶爾醒目而鮮明的顏色,如頌蓮剛入大宅時所穿旗袍的純白色、燈籠的大紅色等,揭示了影片顏色的象征性。
小說與電影的人物設置也有差異。首先是主人公頌蓮,小說里的頌蓮讀了一年的大學,未入大宅時已和封建家庭的老爺陳佐千在西餐館見過面,這不僅對應了其受教育女學生的獨立形象,也為后來陳佐千對她的寵愛埋下了伏筆。其剛進門時不計較和雁兒的矛盾,是個單純和善的女性形象。與之截然相反的是影片中,頌蓮與老爺的素未謀面和剛開始與雁兒的沖突,這表現了封建婚姻的不自主性,也構成了影片的第一個矛盾。更有趣的是,小說里的頌蓮讀了一年大學,以獨立有個性的女學生形象入場,齊耳短發,對后宅的女人更是有些不屑與好奇,卻坐的是轎子。電影里的頌蓮只讀了半年大學,開頭卻放棄轎子,一身學生裝,兩個麻花辮闊步走來,走進了她的墳墓。電影從此方面升華了小說的主旨,頌蓮從開始的干練獨立到最后變成大宅里勾心斗角的女人,美好的毀滅隱藏著悲劇的美學,讓電影擁有小說缺少的魅力。
電影為了突出人物間的矛盾,放大或縮小少數人物性格的剪影。雁兒就是其一,影片中的雁兒相比原著,放大了她對姨太太身份的偏執一面。原著里,她被頌蓮所逼,吞草紙而死。電影中,她因私自點燈被揭穿而罰跪,本有機會認錯卻固執守著紅燈籠的殘骸。她的一口氣寄托在紅燈籠上,即成為主子的渴望上,紅燈籠的毀滅即是她希望的破滅。影片賦予她象征意義,成為封建社會里渴望飛上枝頭的底層女人的象征。片中也簡化了大太太的形象,重點放在三位太太的斗爭上,小說里二太太算計了三太太的死亡,電影則通過頌蓮醉酒揭發三太太偷情,弱化了后院女人的爭斗,將更多的矛盾放在了封建制度本身。
作為整個封建家庭里的核心人物,電影將陳佐千老爺的形象抽象化,通過全景鏡頭等視角,從側面或背影拍攝人物,但沒有弱化其“威嚴”。此角色已成為一種符號,象征封建社會男權統治,表現其對女性絕對的掌控和壓迫。
二、更尖銳的矛盾沖突
影片力求用簡短的時長表現書內的故事,為了加劇矛盾效果,帶給觀眾更大的沖擊感。對小說中的幾個片段進行了藝術加工,以更尖銳的矛盾沖突,影響觀眾的觀影效果,讓故事的主題更鮮明。
首先,影片開頭頌蓮與雁兒的第一次爭執。小說里對此一筆帶過,甚至頌蓮再見雁兒時已忘記了她。影片卻通過頌蓮本人的語言、動作和雁兒的冷漠嫉妒激化了沖突,造成影片的第一個矛盾點。這場沖突表現了人物性格。雁兒對成為姨太太的渴望與對頌蓮的嫉妒和仇恨,封建制度下底層人所受的壓迫由此嫉妒中發泄出去,可見深宅里女性已成為男權的幫兇。頌蓮的女學生形象通過其自我人格的驕傲表現了出來,但她很快適應了姨太太身份,開始支使雁兒,這與影片開頭她不坐轎子,一人獨立走來的景象形成鮮明的對比與諷刺。
其次,影片有一處情節是在小說基礎上添加的,即頌蓮的假懷孕。小說中無太大轉折點,頌蓮自己慢慢悟出了封建禮教和男權制度對女人無情的壓迫。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往往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件, 而是瑣碎生活里日積月累的不如意。[2]電影通過頌蓮假孕的情節構成影片的高潮。頌蓮懷孕時得寵,大紅燈籠長久不熄,象征老爺的恩寵。二太太揭露她假孕,這不僅加劇了兩個女人的矛盾,表現后院的勾心斗角,更是體現頌蓮的“受寵”和她的懷孕一樣虛假,紅燈籠熄了,頌蓮也從中醒來,逐漸意識到“我就是不明白女人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女人到底算個什么東西,就像狗、像貓、像金魚、像老鼠,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人”完成了自我意識的短暫回歸。
三、創造性電影中的意象選擇
小說的地點設在四季如春的江南,有一種纏綿悱惻的凄美之感。電影的北方大宅封閉陰暗,給人陰森壓迫的詭異之感。電影利用大紅燈籠這個意象,給昏暗的環境添加亮色。深紅的燈籠是姨太太恩寵的象征,像鮮血一樣的紅色又讓人毛骨悚然。紅燈籠,由冷冰冰的意象演變為帶給人主觀感受的封建制度,壓迫、異化女性的父權制度。
整部影片的時間、空間跨越處,背景音樂是有節奏感的鑼鼓聲,讓整部電影帶上一絲戲劇化色彩,后宅算計如同戲臺上的故事,讓觀眾產生荒唐感,整個故事變得虛幻、壓抑。影片開頭,梅珊唱戲的片段是《紅娘》,表達對老爺喜新厭舊的不滿。小說里唱的是《女吊》,此戲曲陰森刺激,講述的是一個花季少女陷入風塵,最后傷殘致死,怨恨命運不公的故事,梅珊的這段唱詞隱喻自己的命運,她卻不甘,與醫生在桌下四腿相纏,是對封建禮教微弱的反抗。電影有微小的改動,即桌下梅珊一只腳與醫生糾纏,醫生卻故作正經,這里,醫生也可以被看作是封建社會里,面上君子、私下不堪的男人的象征。
小說的時間線并未明確標示,只是通過小段的景色描寫一筆帶過。電影用夏秋冬三季與明顯的文字表明時間,強化了節奏感。夏季,生機涌現,頌蓮由女學生變為姨太太,故事的開始也是頌蓮演變的開始;秋季,頌蓮逐漸成為封建禮教的同路人,與幾個女人爭風吃醋,迷失自己,假裝懷孕;冬季,假孕被拆穿,頌蓮的人生在一方宅院里逐漸枯萎,她看著皚皚白雪,意識到這宅院里埋葬了女人的自由和人格,女人成為父權壓迫下的寵物,而非人本身。可惜,頌蓮看不到,也得不到這大宅里的春天,她,已真正成為封建禮教下的犧牲品。
創造性電影改編是指電影創作者根據原著的情節、結構,對其加以適當的電影化重構,以適應電影的表現手法。[3]張藝謀導演對蘇童的《妻妾成群》再創造,用激化的矛盾、意象設置和視聽語言的引導,讓觀眾更鮮明感受到此故事的主題,產生悲劇感,然后深入思考故事背后的象征意義。
參考文獻:
[1]許南明,富瀾,崔君衍.電影藝術詞典[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
[2]薛芳芳,徐紫薇.淺析門羅筆下女性命運的選擇——以《逃離》《激情》《播弄》為例[J].大眾文藝,2018.
[3]盛暑寒.電影改編中的若干問題[J].電影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