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一個人，就像是突然有了軟肋，也突然有了盔甲。”

何丹

年少時讀到這種矯情話，眼睛都沒多眨一下，壓根就沒把它當回事。愛一個人怎么會是軟肋呢，那絕對是加了N重防護效果的守護，是值得用一輩子去回味的溫暖。直到成年以后經(jīng)歷了一些事，越發(fā)覺得這簡單的一句話說得多么深刻在理。

人世間諸多紛擾，繞不開一個情字，放不下的是一份愛，不管是戀人或是父母子女，只要存在無法割舍的愛，就如這字里行間所言，你我既是軟肋也是盔甲。

我在看叢蟲老師的《驀然回首》時，對故事里蕭明云和陳蕭雪這對相愛相殺的母女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濃厚的好奇。

在我最初的想法里，媽媽與孩子之間由于十月懷胎的辛苦養(yǎng)育而產(chǎn)生的天然情感聯(lián)系，注定比爸爸要來得多，而媽媽與女兒之間，更是由于這相同的性別和相似的人生道路——幼時為人女，成年后為人妻為人母，默契更該是多了一層，像人們常說的貼心小棉襖。

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這種默契并不多見，媽媽和女兒往往陷在一種相愛又相殺的困局里，她們彼此互為盔甲和軟肋，既是愛人又是天敵，雙方暗中角逐，今天你給我一點溫暖，明天我獻出一點愛，可睡了一覺醒來的隔天，又不知因為什么芝麻綠豆的小事廝殺著紅了眼，而且由于親密的關(guān)系，這廝殺來得特別狠，可謂直抵要害，刀刀見血。

蕭明云和陳蕭雪是這樣，現(xiàn)實生活中張桂英和張靚穎也是這樣，在叢蟲老師的小說《女兒的選擇》中幾對母女的關(guān)系也未能逃過如此怪圈。

《女兒的選擇》講述的是女性成長和奮斗的故事，在這本書里叢蟲再次展現(xiàn)了她過人的文字功底，塑造了一批性格鮮明有血有肉的女性形象，張文揚、秦靜姝、車唯一、孫天愛、劉招娣、李云珠、王梅、李勁松、何星月等，這些溫柔隱忍又堅強的女性，終其一生都在尋找自己，想在這男性依舊占據(jù)優(yōu)勢的冰冷世界里，為自己也為孩子謀取更多。那個中滋味酸楚，若非當事人，旁人也只能窺得一二，但最讓人難以釋懷的卻是母女之間的糾纏曲折。

每一對母女身上都背負著沉重的故事，在劉招娣和張文揚的故事里，是能力出眾的女金剛和懶笨無用的窩囊廢;李云珠和秦靜姝的故事里，是事事正確的女教師和離經(jīng)叛道的乖乖女;王梅和車唯一的故事里，是望女成鳳的大明星和不能吃苦的嬌小姐;何星月和孫天愛的故事里，是拋棄幼女的壞媽媽和身世凄苦的可憐人。

我將全書反復看了好幾遍，盡力壓抑情緒仍不免為個中悲苦落了淚，為幾對母女的悲喜人生，也為女兒家行走人間的艱難坎坷，但也有喜悅的淚，為了母女之間在兵戎相見的對抗過后終能達到的和解。

媽媽們拼盡全力不甘人后摸爬滾打沖鋒陷陣，用血淚挖掘出一條平坦的道路，出身于重男輕女偏遠山村的劉招娣成了小城里人人稱贊的財政局總會計師，書香世家的李云珠是桃李滿天下深得倚重的優(yōu)秀教師，小有名氣的王梅是風光一時事業(yè)家庭皆美滿的女明星。職位不同容顏各異的她們，在年老清閑之時，只要女兒們需要隨時做好準備帶著白發(fā)上了崗，為女兒操持家庭瑣事帶著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的第三代。

媽媽們在市井生活里用自己的搶食技巧，讓女兒們的人生不至于輸?shù)锰珔柡Γ踔梁秃芏嗥胀ㄈ吮容^起來，她們可謂贏在了起跑線上。也許是繼承了媽媽們身上的優(yōu)秀品質(zhì)，這幾個女兒也如媽媽們一樣堅韌上進，張文揚是知名作家，秦靜姝開公司掌管幾十號人，車唯一是知名網(wǎng)站的總編輯CEO。

可在這外人羨慕的圓滿幸福人生里，卻有一處隱藏心底的空缺。這種空缺來自于母女之間的愛，因著常年累月積累下來的誤會而生。

上個世紀60年代的那一批媽媽，由于自身經(jīng)歷羞于表達愛，即使表達出來也是以一種粗糲的方式，動則打罵斥責以“我是為你好”開篇，如劉招娣對張文揚罵她窩囊廢，罵著罵著張文揚都對此深信不疑了;如李云珠對秦靜姝說她不務(wù)正業(yè)，可秦靜姝都開公司給幾十號人發(fā)工資了;如王梅對車唯一說她不能吃苦，否則她將是星途順暢的童星，可她看著車唯一每天加班心里卻真真地疼。

媽媽們?yōu)槭裁磿羞@樣的想法呢？因為她們嘗遍了生活的百般滋味，經(jīng)歷了風霜雨雪吃盡了苦頭知道女人的生活是多么不容易，所以她們想要勸誡自己的女兒，想給她多一點的保護，想讓她明白命運不會因為你是柔情乖女兒就對你格外恩寵，離開了家庭的保護圈，外面的世界刀光劍影危機重重。所以媽媽們早早就在心里為自己的女兒想好了一條理想的安穩(wěn)道路，可惜女兒們不曾領(lǐng)情，總是背道而馳。

其實也并非女兒們不領(lǐng)情，而是她們心里有自己的渴望和追求，想要向媽媽證明我能行，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媽媽。

張文揚曾經(jīng)躲在劉招娣的保護傘下多年，但是媽媽病重住院丈夫出軌之際，她用自己的柔軟的肩膀扛起了這個家庭，就像當年的劉招娣一樣。也是經(jīng)歷了這場大病，劉招娣才明白生活不只是嚴苛，還要有柔情包容和理解。李云珠和秦靜姝的和解來得并不容易，這么多年來堅持事事正確維持無愛婚姻的李云珠，在女兒鼓勵她追尋內(nèi)心之時，才是真正地明白父母子女之間無謂對錯，重要的是家人之間的鼓勵和支持，她才意識到自己對女兒的挑剔有多冰冷。而王梅看著女兒在領(lǐng)獎臺上風采奕奕，她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來女兒早已成為了獨當一面的人尖子，心里的憂慮才算放了下來。

人生的道路千萬條，從來就沒有標準答案，每個人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舞臺。媽媽們能夠放下心來，是因為她們發(fā)現(xiàn)原來不知不覺中女兒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就算沒有走自己規(guī)劃好的那條道路，她依然有能力成就一番事業(yè)，挨得了生活的苦也擔得起生活的樂。

媽媽們欣慰，女兒找到了自己的舞臺將生活經(jīng)營得風生水起，也像幼時媽媽保護女兒那樣，在成年以后危難來臨之時，用自己溫暖的臂彎保護媽媽，給辛苦勞碌奔波勞累的媽媽們遮風避雨的安穩(wěn)幸福。女兒們已不是媽媽記憶里抱在襁褓中的小嬰兒，媽媽們也青春不再兩鬢斑白。

雖然這樣的和解局面來得有點遲，母女們經(jīng)歷了20多年的艱難戰(zhàn)斗將彼此刺得遍體鱗傷，才終于換來了彌足珍貴的認可和肯定。但這樣的認可和肯定，對彼此雙方的意義頗為重大。百轉(zhuǎn)千回熬過了黑暗后，終于知道原來自己不是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這凄苦的人生路上，身后總有一個溫暖的燈光在為你守護，那是生命開始的地方，也是愛生長的田野。那里的一切無關(guān)對錯，不談是非，只要一句，媽媽相信你，媽媽支持你，媽媽為你感到高興，媽媽發(fā)自內(nèi)心地愛著你，一切都有了力量。

她讓我們有了溫柔的軟肋，也同時讓我們披上了堅不可摧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