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詞《青玉案·元夕》末句翻譯看宋詞英譯的意境美

■..

在中華文化浩如煙海的文學作品中，宋詞一直是其中的藝術瑰寶，宋代著名抗金將領辛棄疾《青玉案·元夕》堪稱宋詞的經典之作。辛棄疾的詞風不拘一格，有的豪放不羈，有的沉雄豪邁，而《青玉案·元夕》盡展的卻是細膩柔媚，婉約又寓意深遠。全文僅67字，讀后卻讓人意猶未盡，特別是末句20個字，將宋詞意境美體現得淋漓盡致，不失為宋詞中的經典佳作。英譯時要將文化內涵極高且極具藝術美感的《青玉案·元夕》傳遞給譯文讀者，絕非易事[1]。筆者以5位翻譯名家對辛棄疾《青玉案·元夕》末句20個字的英譯本做嘗試性對比，試圖分析該詞末句英譯的意境美，以饗讀者。

一、原文賞析

青玉案·元夕

辛棄疾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里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2]

詞文賞析：

該詞上下兩段互相呼應：上段元宵之夜，萬人徹夜狂歡，下段盛裝佳麗們千姿百態。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那人”精心打造，這正是詞人用詞之精妙：“一夜”只為“尋他千百度”，若無“那人”在前面的鋪墊，那來后面的驚訝連連！殘燈下瞬間發現“那人”無疑是辛棄疾生逢亂世時不屈精神的升華與凝結！詞人巧妙的構思，細膩的筆觸讓該詞具有無限的生命力。如此委婉精妙之作，英譯難度之大可想而知，特別是末句短短20個字所包含的文學藝術精髓不是一般的英文能夠表達出來的，但眾多譯者仍樂于嘗試。

二、末句譯本對比

《青玉案·元夕》末句英譯本比較多，本人選取5個有代表性的譯本進行分析比對[3]，具體如下：

原文：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譯本1：In the crowd once and again，I look for her in vain,

When all at once I turn my head,I find her there where lantern light is dimly shed.(許淵沖譯)

表達分析:譯文將狀語In the crowd once and again和When all at once I turn my head前置,不僅起到了強調的作用，保持了譯文與原文的形式上的對應，還將原文的文化內涵很好地表達出來，一舉三得；主謂I look和I find放在句首，譯文顯得押韻又工整，最后一句押/ai/韻三次，there,where 都押[?]韻讓音律與意境同時呈現。譯文可讀性強，意美、音美、形美充分融合。

譯本2：But where is she?I search the crowd over and over:No where.

And then,I turn round,Suddenly,there,in a quiet place,There she is.(丁祖鑫譯)

表達分析:將“驀然回首”譯成And then,I turn round,下面接著用Suddenly,there,用in a quiet place來表達“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Suddenly,there,in a quiet place,用三個逗號非常特別，除了表述語氣的停頓外，更讓讀者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翻譯處理十分恰當。

譯本3：A thousand times I’ve been seeking him among the crowds,

When I turn round,there he is amid the declining lantern fair.(初大告譯)

表達分析:amid 用的恰到好處，使用完成進行時have been seeking 將尋找的漫長、焦灼和失落之情表現得活靈活現，“燈火闌珊處” 譯成the declining lantern fair，declining 與seeking相呼應，二者都包含動詞/ing /韻的尾音，譯文的音律美得以體現。

譯本4：Far and near,among the crowds e’er surging，Tens of thousands of rounds for one I’ve been searching;

Only on a glance cast backward do I behold: There she is,where lights are burning so low! (劉國善，王治江等)

表達分析:“眾里尋他千百度”用 Far and near，Tens of thousands of rounds 不但押/s/和/dz/,還與have been searching 這一完成進行時連用，將原詞“千百度”的文化內涵表達的淋漓盡致。“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譯成There she is,where lights are burning so low! 從押韻的角度看/s/對應 /ts/，逗號和感嘆號對應，很好地表達了原詞的文化內涵。

譯本5：I’ve looked for her again and again.In crowds,but all in vain.

Turning back my face,In a quiet,dimly-lit place,I sight the embodiment of grace (陳君樸，馮修文譯)

表達分析:“眾里尋他千百度”用完成時have looked for 不如用完成進行時have been looking for 更能表達尋找 “那人”的漫長、焦灼和失落之情，“燈火闌珊處”用英文中固定介詞短語In a quiet,dimly-lit place來重現詩詞中的意境美。

三、宋詞英譯的意境美

詩詞英譯如何做到意境美？許淵沖先生早已對此給出定論：意境美就是意美、音美、形美。意美是第一位的，音美次之，最后才是形美，音、意、形三者完美結合，意境美水到渠成[4]。詩詞翻譯的意境美需要透徹理解詩詞的時代背景和作者的寫作意圖，理解原作是翻譯的前提。只有理解了《青玉案·元夕》的背景知識，抓住末句20個字的主旨，最大程度保留譯文與原文的相似性，做到神形兼備，翻譯方法應該靈活多樣，擺脫原文文章的局限，發揮想象力，才能使譯文具有與原詞相似的意境美。

(一)英譯的前提是對作品的透徹理解

只有充分理解作者的生活遭遇、時代背景和寫作意圖，才能更好地翻譯作品。《青玉案·元夕》作于1174年，當時南宋國勢日衰，強敵壓境，而統治階級只會屈辱求和，整日沉湎于歌舞享樂，粉飾太平。辛棄疾對當時執政者不思恢復頗多譴責，因而備受排擠、雖滿身文才武略卻無法施展，于是將自身的憂國憂民之情和滿腔愛國熱情寓于詞作之中，借詞抒發憤慨愁情。既然壯志難酬，報國殺敵雄心無法實現，不如就像站在熱鬧氛圍之外的“那人”一樣，哀而不怨，報國之心始終不曾泯滅?！澳侨恕辈皇莿e人，正是文韜武略集于一身卻報國無門的辛棄疾，就算燈火闌珊，國將不國，然詞人的家國天下情懷還在，隨波逐流自甘墮落絕非辛棄疾本色。

(二)最大程度保留與原文的相識性，力求神形兼備

宋詞英譯之所以難是因為既要考慮形式上的對應，又要考慮詩詞本身所特有的文化內涵，還要充分考慮采取何種翻譯方式讓目的語讀者讀懂從而獲得認同。

譯本1中許淵沖在翻譯時將狀語In the crowd once and again和When all at once前置,起到了強調的作用，in the crowd,once and again,all at once,turn my head采取的全部是三個詞，連續三個詞的出現,不僅保持了譯文與原文的形式上的對應，同時很好地表達了原詞的文化內涵，將 I look與與另外一個主謂I find放在句首，都以I開頭，讓整個譯文句子結構對仗，特別是句子I find her there where lantern light is dimly shed 將元韻/ai/三次出現,其中there,where 都押[?]韻,整個翻譯讓音律與意境同時呈現，“音、意、形”高度統一。譯本2中丁祖鑫在翻譯時將“驀然回首”譯成And then,I turn round,中間用了逗號加以區分，接著用Suddenly,there，將原文所表達的那種猛然回頭一望的感覺凸顯出來，Suddenly,there,in a quiet place,用三個逗號除了表述語氣的停頓外，更讓讀者有了柳暗花明，豁然開朗的感覺，此等翻譯處理十分恰當。

(三)翻譯方法應該靈活多樣，盡量擺脫原文文章的局限，發揮想象力[5]

譯本3中初大告在翻譯時使用完成進行時have been seeking 將原文“眾里尋他千百度”所表露出的失落之情表現得活靈活現，將“燈火闌珊處” 譯成the declining lantern fair，讓declining 與seeking相呼應，二者都包含動詞/ing /韻的尾音，譯文的音律美得以體現。譯本4中劉國善、王治江、徐樹娟等在翻譯時用 Far and near兩個對比含義明顯的詞恰到好處,Tens of thousands of rounds 不但押/s/和/dz/,還與have been searching 這一完成進行時連用，將原詞“千百度”的文化內涵表達的淋漓盡致，“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譯成There she is,where lights are burning so low! 從押韻的角度看/s/對應 /ts/，逗號和感嘆號對應，靈活多樣的翻譯方法很好地表達了原詞的文化內涵。而譯本5中陳君樸，馮修文將“燈火闌珊處”用英文的固定介詞短語In a quiet和合成詞dimly-lit place來重現詩詞中的意境美。

四、結語

辛棄疾《青玉案·元夕》婉約兼具豪放，有性情更具境界，在中國古典文學中占有重要一席。該詞末句20個字被后人廣泛應用，近代著名學者王國維將此經典句子譽為大學問者的最高境界：即做學問的瞬間頓悟取決于成百上千次的求索[6]。這是王國維對該詞最大的肯定和贊賞，奠定了該詞無法比擬的文學地位。宋詞的意境美是宋詞的精髓，英譯時宋詞的意境美絕不是英文某些字詞和中文字面意思的直接轉換，需要結合宋詞所包含的文化因素，從音、形、意三者綜合考慮。本文從5位譯者對辛棄疾《青玉案·元夕》末句20個字的英譯做了嘗試性對比，試圖分析該詞末句英譯的意境美，希望對古典詩詞英譯鑒賞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