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 2011 年6 月創刊于成都,季刊。 創辦人笑程。 秉承心態、 欲望、 名利歸零的宗旨, 倡導“立足母語、 直面生活、 情感抒寫、 道以為詩” 的寫作理念, 聽從于詩歌的原始感召以探究漢語語境下的詩學存在, 力求重現漢語的歷史命名, 致力于民間詩歌生態圈的構建和呈現, 肩負挖掘、 傳播更多民間優秀詩歌、詩人之重責。
◎笑程
秋天有很多故事, 缺少故事的人
喜歡干涉一朵花的盛開。 在一青一黃里
卻又力不從心。
被故事圍困的人, 在色彩里低著頭
不停地抱怨秋風的涼。
而那些在夏天被太陽灼傷的手
無法將瑟瑟發抖的文字, 連同果實
一起冬眠。
唯有穿過天空的樹枝, 面對落荒的情感
一言不發。
◎蘇勇
我穿過那個長長的菜場時以什么身份
桌上有剔好的排骨, 籃子里有新鮮的金橘
賣辣椒的禿頭大叔眼放紅光
我穿過擁擠的車流中間時以什么身份
空著的座位, 流浪的狗
斑馬線靜止在一條水流的腹部
喇叭聲響徹天空, 五樓上一只畫眉睜開睡眼
我像一座前行的孤島
有一條小船載著我的簡歷, 三十歲獨有的
短章
當我穿過夜行人深色的黑幕
霓虹以夜的身份露出了自己的隱秘, 對
那顆快掉下來的燈泡搖晃了很久
麻園路, 三十米大道
生活的每一條道路穿過了我, 我就
懷有了道路行走的身份
◎莊毅濱
街道有點失落, 路燈下沒有影子
對岸的橋上很空, 像極了世界的盡頭
路好寬好寬, 樹好高好高
葉子安靜地在策劃一個陰謀
那朵花兒開得遲, 遲得靜悄悄
草叢中的聲響催促我的腳步
看不清更遠的地方
面無表情好過強顏歡笑
很抱歉, 請原諒我的冒昧
就這樣闖入你的世界
◎詹義君
西河空闊, 放得下矯情之詩。
譬如遇見蘆葦低頭, 岸上人便紛紛動了心思。
想起去年, 蘆葦也曾經開白色的花
我打它們身邊過時, 一個寂靜
一個無言……
秋風逛遍堤岸, 又溜到沙洲。 它懂得
如何才能不辜負好時光。
我不是多事之人, 偏偏忍不住虛構了一條漁船
它停在河灣水草間。 現在, 漁夫正走在
去小鎮沽酒的路上。 他沒有
聽說書人講起過不系之舟, 但知道
他離開后, 夕陽會替他守船。
河水早已安置好樹林和
云朵的倒影。
白鶴貼著水面低飛, 一再迷戀
自己翩翩的影子。 在耐心等待水落
石出、 或者趁黃昏追憶似水年華之前
我向白鶴討要人情: 如果
那個河邊洗衣的女子, 不小心揉皺了鏡子
千萬莫要嗔怪她——
她喜歡生活在舊光陰中, 是我
多年前愛上過的村姑。
◎王冬
那被踩碎的三葉草的淤青, 與風油精的熱烈
在黑池壩的盡頭緩緩消散
我是遠方來的陌生人
手上密布的水泡也無法給它安慰
陰影里, 我們離得好近
赤腳在光線縫隙處, 沒有悲傷
只是些許疲憊
我舉手高過頭頂, 對岸的樹就像鮮花
將我與天空連接
我感覺自己就是剪刀, 柳條在我身后紛紛墜落
在湖心亭的白塔下, 赤裸著松垮的肉體
白得刺眼, 我們逃到綠蔭底下去
金色的小魚洞察一切, 我們在湖底游走
◎卻悔
這片土地
種過你愛吃的玉米和黃豆
如今麻雀鮮少光顧
庭院深深 鎖不住潮濕的青苔
茶幾上的灰塵把時間鋪成一段厚重的歲月
痛苦結出一層厚厚的繭
再蛻化成一只丑陋的飛蛾
你走了很久以后
這屋子的笤帚、 簸箕、 水壺
所有與你有關的事物
都陷入了沉睡
直到如今我都不敢回望
生怕它們鮮血淋漓地再次醒來
向活著的人討債
◎左存文
那個列車員兼播音員
趴在狹小的工作臺睡著了
她皮膚黝黑和鐵軌天然親近
只是聲音和相貌多么不搭
她的語法像我走過的山谷
而臉龐像車廂連接處的煙霧
那臉上熬夜的痘痘已經
和我曾咽下的淚水不期而遇了
列車總是這么固執, 這么匆忙
而所有悲傷顯得格外悠長
頭頂, 月亮似我們囁嚅的雙手
周而復始地攪拌著山河
卻在濃稠的隧道里猛然收回
是的, 一切, 總有停止的時候
以上均選自《零度》 2018 年1-4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