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杰作品選

雪山哨卡

那個4411 米高的機場跑道橫在心坎上

查到稻城有世界海拔最高的機場后

我的字碼開始搖擺

不需借喻的膽怯的搖擺

在觸及每一個地名的時候

把霧與高山想象成方位和落差

初到雪山哨卡

我把遠方想得很糟很粗很野

自己變得很美很纖很滑

老態龍鐘的樣子和蹣跚前行

有經驗的士兵兄弟說

那樣， 我內心的文字

和背包水壺才不會從我懷里

掙扎脫手

聽說雪山草地之后

聽說川南甘孜之后

雪山就打開一個口子

以四季積雪的高度證明氧是稀缺的聲響

稀缺是我士兵兄弟緋紅的臉腮

剛聽說雪山草地是四十年前

就策劃找一個人帶著我去

讓缺氧的人緊緊拽住高原和夏天

口腔里裝著生不如死的高原反應和喘息

在眩暈到來之前欣賞滿雪的白

或抓住任何一位戰友的手

然后， 和電影、 故事片一起倒下

英勇地倒下， 壯烈地倒下

沒有倒下過一回就試著要去一次雪山草地

一聽說雪山之“白” 與草地之沼澤

眼睛里就放出軍藍綠的光

放光是后退的反義詞

性格是川南和甘孜滋養的沼澤地

士兵是青岡林和長滿胡子的雪松

再高， 也要爬過小湖和沼澤地堆成的海子

今生做一名軍人

給我一支裸著的維生素和葡萄糖吧

格桑花在鋪通川藏路之前

如朝拜的我們， 一路上

做著一個相擁的動作

我們不會有一丁點的爭吵

我們是路邊的一只螞蟻和小草

并肩與朝拜者的虔誠同行

面對雪山， 你手捧經文站立

亞丁、 雪峰、 森林、 海子、 草地

溪流、 運動鞋、 手絹、 美食、 紅景天

都是我的裝備和子彈

正是我們心中那一份信念的槍膛和彈道

在哨卡上沿一個方向徐徐飛舞

給我一支裸著的維生素和葡萄糖吧

在青稞酒與酸奶的閱歷里， 它們救過多少人的命

為朝拜者祈禱行程

為我的士兵兄弟站崗

紅草地的兩個含義

忘了那天借用了左手還是右手

唯清醒的是拇指食指和中指， 用力

一搓， 輕輕地一搓， 帶點勁兒地一搓

水， 從紅草地的莖里滲漏

雪山下的沼澤地埋藏過我的紅軍

一汪紅草地是高冷的

格桑花開， 秋黃胡楊， 杜鵑啼血

都爭著俏

俏， 一種全身紅透的虔誠

導致無名指與小指輕擱于槍托卻醋意濃濃

紅草是紅透全身的植物

紅草地是紅軍的另一個名字

或顏色

那一片雪地和沼澤地的解讀

世界上， 沒有比從雪山

被巖羊踩落滾動的文字更美

也可能被紅嘴的藏馬雞啄碎

三座雪山相距并不遙遠

是誰把腦袋長年擱于雪山的峰

封成了菩薩

觀世音菩薩叫仙乃日

文殊菩薩叫央邁勇

金剛手菩薩叫夏朗多吉

是不是這樣更多了佛性和神龕

在聽說稻城和初見亞丁之后

北高南低與西高東低的群山

是你的樣子和羊群

我看見白云伸出的手抱住皚皚的白雪

天依然那樣的藍

鋒利的雪山啊

你蒼莽馬虎與粗獷健忘是我的樣子

當過兵的樣子

青稞酒

我們搬來秋天所有的金黃做成柵欄

圈養隨心所欲

刺刀、 大海、 足球場、 糕點、 冰淇淋

擺成多米諾骨牌

邀每一片葉子的炊煙

點燃眉間的憧憬

閉上眼睛， 缺氧與傾塌的冰川和萬年雪山

倒裝進了酒瓶

穿上綠軍裝之后

手中的青稞酒

變成飛揚的年輕的文字彌足珍貴

士兵兄弟， 我睜著眼睛還高原反應

營地卻擁著她的亞丁和相鄰的親人們豎起的經幡

迎著風， 站得筆直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