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 搏（組詩）

張鮮明

追趕

甩不掉那腳步聲

“你掌握著你全部的罪證，

是你，在追趕自己！”

叛徒

那人以我的模樣站在我面前

用陌生的眼神

看我

而我

也在審視他

一轉身，那個冒充我的人

走到我的仇人面前

對他諂笑、鞠躬

“你是叛徒，你出賣我！”

那家伙扭頭看了我一眼

滿臉傲慢和大度的神情

夾著公文包，氣宇軒昂地走了

我大喊：“你這是侵權！”

他笑笑

打著梆子，走向大街

前面傳來熱烈的歡呼聲

脊梁上的腳印

此刻，我的那些

走失多年的腳印回來了

它們連成一張

網，死死地

黏著我

我脊梁上的腳印

密密麻麻，卻依然有

新的腳印往上爬

我的脊梁上已經沒有位置

后來的腳印只好爬到我的屁股上

爬到我的腿上

把我向下

拉

我決定把自己

變成一個腳印，趴在地上

看那些不依不饒的家伙

還能拿我怎么樣？

頂替

那個面目模糊的人

是一個盯梢者

我把他遠遠地扔出去

他卻像皮筋一樣

彈回來

他黏上我

是為了完成一項任務——

頂替我

讓我成為他的一個道具

我看見我的身體正在成為他的泳衣

卻不知道

如何破除這個詭計

而另一個圖紙

已經出現在他的手里——

讓我心甘情愿地用一個

我不認識的我

頂替自己

失神

腿還在有力地走動

神

卻在文件與電話之間

拐了幾道彎之后

迷路了

腿

停下

眼

閉上

整個身體都等成了一個空瓶

可是，依然不見

神的蹤影

魂兒起身去找

連魂兒都跑成了風

還是不見神的蹤影

身體只好躺下來

在被窩里

等

魂兒說：“別捂臉，莫讓走失的神

摸不到回家的門?！?/p>

修行

我的身體是透明的

里頭住著三只蟾蜍——

一只在眉心

替我探路

一只在心坎

替我表達對世界的看法

一只在丹田

替我練習氣功

這個發現使我嘔吐起來

嘔吐的動作

打破了我身體的平衡

那三只蟾蜍猛然合而為一

跳出

我的口腔

抓住它，抓住它——

我模仿蟾蜍的動作

跳著，跳著

一個聲音說：“這就是修行?！?/p>

陀螺與鞭子

鞭子抽著

陀螺轉著

鞭子

從上頭來

從下頭來

從左邊來

從右邊來

鞭子，像網一樣

撒過來

誰看見鞭子

誰就是陀螺

陀螺不想成為陀螺

它嗚嗚地哭著

而鞭子卻脆生生地說：

“這是對你的信任，你哭個什么！”

終于有一天

暈頭轉向的陀螺

轉成了鞭子

朝著自身

不停地

抽著

就像一個人的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