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生命的銳角（組詩）

段新強

石像

用一塊粗纖維的沉默打磨，用它缺失的一粒砂打磨，矛盾的

不再發育也不再衰老的身體，對現實的無能為力

那些錯綜交織的目光，折了翅膀

又起身的風，永遠抵達不到它內心的里程

骨骼的結構松動了，被隱忍重新收緊

思想的光，始終在擦拭生命的銳角

一次次站回基座的邊界里，擴大著

如此狹窄的愿望：勞累的手臂靠向一個質詢者的肩膀

沒有正面和背面，它甚至從來沒有

被完成

劃痕

時間多么挑剔啊，它只留下

它珍惜的

它珍惜的，是一顆心靈

對生活，執著的練習

一次次地引導，那些手掌里的

火焰，不停升高

無數遍收緊，那些手紋里的渴望

深入漩渦

不深不淺的，一道閃電

生活的容貌為之照亮

那瞬間的力量，始終如此恒定

持存于不經意的弧度里

始終有那么多的，不可名狀的

熱愛，從里面溢出

通天崖·禪石

或許，它與通天崖之間那條

透著風聲的縫隙，就是它扎在大地上的唯一的根吧

獨自打坐在那個乾坤顛倒的瞬間

它的四面八方，全是從億萬年前

急速奔流而過的時光

——這需要比空茫還要大的空，才能

穩住身體啊，它的內心

不能放一絲一毫的重量

哪怕念一聲自己的名字

它的整個生命，就會馬上從高處

墜落下去

谷雨

摩擦力在增大，飽和度在增大，弱點

在增大

年年如約而至的

一粒雨水，暗自擴大著它與世界的聯系

從一個源頭

到另一個源頭

漫長的路途簡寫為一聲：滴答

農諺上的諾言，被一遍遍默誦

有如神諭，總是落進春天，落進

干凈的眼眶里

后半夜

月亮偏西，它青白的衣袂下

掩著連綿的田地

蜂巢壓著樹梢的顫抖，而北風

還在暗生皺紋

一層霜，積在稻草人的脖領上

讓虛空也長出了辛勞之心

我們供奉的神，在天地的連接處

瞇眼微笑，再一次做出明確暗示

泥土路濕潤而光潔，閃爍著

人間舒心的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