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組詩）

何金

湖面在云間冰凍，春水在冰層下游

來游去

天堂的人，用銀釬打冰窟窿，撈魚吃

北方的初春吝嗇暖，人們看不見冰

湖的魚群

魚群還在云間猶疑

我看見菜市場有那么多凍裂的雙手

教師，老人和孩子，在付給買菜錢時

將棉手套和春天，也付給了那些紅

腫的手

我看見春寒里話語的哈氣是熱的

它們凝結成一枚一枚銀白的釬子

魚群從向下的冰湖口，向著人間，傾瀉出來

大地松動

陽光解開繩索的時候

大地松動了一下

殘雪從林木間輕輕滑落

撲進泥土的懷抱

大地光復，緊緊地握住春陽的手

一場雨水流得動情

接下來南方的油菜花開了

北方的豌豆花也開了

河水泛綠，青山翠影

莊稼茂然生長，一片金黃

在這些景象之前

在天剛蒙蒙亮的春早

一扇扇柴門打開

走出那么多為幸福奮斗的人

新城

住進了新城，江水從身下流逝

居所那么高，可以平視近處的山峰

可以從窗口伸出胳膊，在山巒處，舀一匙積雪

當鹽放入鍋里

以前，我是怎樣仰望那座山脈呵

坡下，埋著我活過的親人

那條江，捆綁了一個人那么多年

我青澀的淚水，不知被它帶到什么地方去了

塔瑪村

我出去找水，野狗在藏民的土墻根蜷縮

望著一閃一閃的酥油燈，閉上眼睛

收青稞的姑娘站在面前，遞我一碗水

院門大開，她的頭發滿是污垢

露出干凈的牙齒，閃著細碎的銀光

塔瑪村的村民都知道扶貧干部來了

岡仁波齊看著我：“我們這，像你們說的，

夜不閉戶。”

野狗睜開眼瞥了我一下，又閉上睡了

高原的夜

用一頂昂貴的帳篷，護佑著小小的塔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