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的海（組詩）

⊙汪洋

大海在低處

退潮之時，我在灘地行走

桅桿在漂移

看海的人，摸到水中的音符

有人追逐一路凋零的浪花

有人撿起貝殼

黎明有它自己的翅膀

大海在低處

在一只小青腳鷸腳下的皺褶中

時光虛無而又溫順

又一股風，從深海吹來

又一個早晨，我夢見你

那淡藍的背影

天空彎曲成一道弧線

在條子泥，每一粒細小的泥沙

都是大地寵愛的孩子

晨光里的海

黑暗的恐懼消失了

披著光線的馬迎面奔來

那安寧的沙洲，靜如云朵

大海里的泡沫

悄無聲息的深淵

是時候了，大群大群的鷗鳥向淺灘集結

晨光的箭鏃，拍打著海水

在長滿獐毛草的水域上空

棲滿灰斑鳩潮濕的鳴叫聲

那黎明的歌喉呢

看海的人，誰賜予他一把光明的梯子

潮水仍在抬升

像歡愉的花瓣在成長

生命時而是平緩的沙灘

時而是翻騰的波浪

清晨，在條子泥

潮水退去了

再一次露出銀亮的淺灘

是的，晨風正把你的長發吹動

你身后的大海

平緩，安詳

我知道發生了什么

淤泥里的燈盞熄滅了

霞光朝著我的眼睛奔來

萬鳥翔集，乃是最美的風景

我渴望握住它——

彎曲的海岸線

我還想在你的夢境里稍作停留

潮水退去，露出新鮮的泥沙

嬰兒般的軀體

像歌謠一樣柔軟

像詩句一樣豐盈

做一個謙卑的人，在條子泥

像神一樣，散發著光芒

做一個謙卑的人，站在這里眺望大海

迎候天空里駛過來的船隊

大海都顯得無比慵懶

潮水在緩慢地上漲

我樂于享受這份寧靜

海草肥美，眾鳥悠閑

連大海都顯得無比慵懶

是的，條子泥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它不緊，不慢，在時光的磨礪中安之若素

潮水漲到哪里，泥沙就把家安到哪里

要愛，就從容不迫地愛一次

我等著你，溫柔地發怒

沙洲

沙灘從不拒絕

浪花的親吻

風用它透明的手指

撫摸這片搖籃般的土地

現世美好

我還沒有時間去考慮來生

那么多的鳥兒在起舞

大海都忍不住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