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或者其他

歐陽白

柵欄

老家的菜園子一直在等我回家

它伺立于岳臨高速轟隆隆的車聲里

這條路穿過我的祖屋，也順便終結了

我關于出生地的所有記憶，進而終結

可能的來生

路旁，柵欄依然立著，守護著園子里

不甚豐茂的青菜和瓜果

水溝里的泥鰍沒入黃土深處，它無法認出

早已離開故鄉的我

我的目光也被柵欄阻隔

無法看清楚大白菜的臉上

是否有燦爛的笑容

夢里的鄉下老屋

一個夢就可以改變空間

這是2016年11月20日晚上9 點知道的

這時，我剛好睡著

瞬間就回到了我寧鄉的老家

那個沒有拆遷之前的舊房子

我看到了屋后的那口小井

水面平整如鏡，照著藍色的天空

一個夢就可以改變時間

這是那天我不小心提前進入睡眠之后知道的

我從正房出來準備小解

發現隔壁的房子里，爸爸在午休

爸爸說，就在這個房子小解吧，沒關系

我說您在房子里，我到屋外的衛生間去

到了外面，我突然想起

爸爸已經去世多年了，我這一出來

可能就再也不能見到他

于是，我扭頭回去找他

果然，床上已經空空如也

我再追回去看屋外那口井

水面波紋緩緩散開

像是爸爸剛剛踏水飛去

2015年7月20日，或者短信

天空為什么

不能蓄積淚水？

一條閃電從地底

艱難爬出，

給了天空一記

響亮的耳光。

2015年7月23日，或者僵硬的夏日

夏天把一堆無聊的問題拋過來

讓我答

頂著暑氣和少年時期

關于夏日的

某種曖昧回憶

我想

我應該知道腳下的地

正處于一種固體板結式的熱

無處釋放

這種無聊

也讓我無處可逃

回憶

是在沒有發生之前的想象

只是到了中年才發覺

夏日的香味

其實是臭的

夏日的敞開

其實是遮蔽

荷花其實是沒在水下很久的欲望

被黑色的淤泥擠了出來

荷花的妖

被桃花的妖搶在前頭

又被梅花點中了穴位

直直的腰僵硬著

倒向水里

其實回憶是陌生的

面對未來

我感到無助

夏天只是一個勁地折騰

滿負荷運轉的艷陽

原來它是沒有靈魂的

就像比基尼沒有軀干

我企圖逃離

極力想找到一條逃亡的路

太陽筋暴突著

經絡里裝了一根鋼絲

沒有給我思考的場地

我想把這些鋼絲抽出

把夏天捆起來

扔到南極洲去喂企鵝

2015年10月21日，或者碑刻

此刻，語言的無助被放大到

無以復加的底部，歲月在虛無處

立了一塊名叫滄桑的石碑

石碑上的文字

是風雨無意間侵蝕

留下的痕跡，這正是深刻

本來的涵義

2015年11月19日，或者花朵

一片，兩片，三片

五六片黃色的瓣圍攏來

中間放十根細細的白絲

用綠色的圍兜裹住

褐色的枝撐起來

枝上掛幾片葉子

把枝斜裝入軀干

讓軀干直直地插入土地

讓軀干的頭朝下

在大抵的內部開成

虎踞龍盤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