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從這里開始
——寫在鞍鋼展覽館

翟營文

一

這些鋼鐵從生活的平面凸現(xiàn)出來，用它們的

堅硬來界定忍耐和爆發(fā)

它是這個冬天的中心

有凝聚的力量

讓所有生活里的行走

有了骨骼和鈣

這些鋼鐵是如何凝聚到一起的

那種塑造的力量泰山壓頂

我感受到了所有的重量

都壓向這個中午

壓向我單薄的中年

不斷擠壓

讓破舊的我成為坐標(biāo)

成為與昨天對話的方式

二

一面齒輪的墻壁

銳角的尖利毫不退讓

鈍角的渾然不知是一種大智若愚

被規(guī)整的鋼鐵是暫時的鋼鐵

它們還可以合作

組成冰冷的機器，沒有任何情趣只有信仰至上

那些齒輪是有使命的

它們掛在墻上是一種宣示和召示

是用無聲的反抗和無形對抗

會用擲地有聲對抗無病呻吟

用樸素?zé)o華對抗喧囂和奢華

讓很多自詡的現(xiàn)代直撞南墻

三

一個鋼水罐立在水泥地面

像一個內(nèi)心狂熱的人

歸于平靜和無奈

在鞍鋼的一個角落，它處心積慮又無所事事

除了厚重好像什么都沒有了

除了滿身的歷史感好像什么都沒有了

它就像舊時光的軀殼

面對它是需要勇氣的

你無法消滅它也無法回避它

現(xiàn)在它沉穩(wěn)如江山

它正在一點點鋪展開舊日的價值觀

落日的余暉為它披上錦繡

那是父輩的尊嚴(yán)蕩氣回腸

四

是不是鞍山的每一條河都為鋼鐵而流

是不是這里的每一片葉子都有一個鋼鐵的名字

隨著汽笛聲搖擺

我的身體被工業(yè)化了

大工業(yè)是大發(fā)展的搖籃

大工業(yè)大到生活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大到所有的動詞

是不是鞍山的鞍就是壯士不下鞍的鞍

是不是我一轉(zhuǎn)身鞍山就成為沸騰的群山

在鞍山，我是鋼鐵的孩子

我把手臂伸成鋼鐵的樣子

或者，我一說話

就被爐火收納

成為鋼鐵的一部分

在鞍鋼，我無比堅信堅硬

這種堅硬支撐起命運

這種堅硬打造了一支意志堅強的隊伍

這種堅硬讓民族有了骨頭和豪氣

讓骨頭和豪氣有了錚錚之聲

五

回到舊鋼鐵，回到似曾相識的舊，回到骨子里

一直都在的舊

一堆鋼鐵相聚在一起是幸運的

一堆鋼鐵在一起能談?wù)摻接拦?/p>

談到群山沸騰的日子

就有如血的夕陽

談到鋼鐵語言一下子就力不從心了

好像我們并沒有真正認(rèn)識過鋼鐵

好像我們并沒有與鋼鐵有過心與心的交流

六

一張舊報紙上面有模模糊糊的生活

它蓋在一面墻上

蓋住了那么多熟悉的身影

他們都是一律地繁忙

一致的表情和天色

我竭盡全力想用舊文字

拼湊出清晰的內(nèi)心

但我看到的還是紅紅火火掩蓋下的模糊

大手筆，大氣象，大趨勢

唯獨沒有小，小的快樂，小的幸福

小到柴米油鹽

小到內(nèi)心的那一點點波紋

七

回到齒輪，回到油污

和團隊精神

回到咬合和間隙

帶動著龐大的力量去推動

這是工業(yè)的故事

有鋼鐵才會情節(jié)曲折

從鋼鐵開始，我把

命運推向高潮

舉足有輕重泰山壓頭頂

給我鋼鐵的呼吸吧

給我運轉(zhuǎn)和聯(lián)動

讓我的生命依附于龐大的秩序

我的手臂只是機器的細(xì)枝末節(jié)

我的面孔打著生動的烙印

鋼鐵是另一種花朵的叫法

鋼鐵的香氣不是每個人

都嗅得出來

鋼鐵，我為你交出這紛繁的陽光

這紛繁的陽光中我滿懷青春

八

怎樣煉成一爐鋼就是怎樣活好一生

就是別樣的生命發(fā)出火花

紅色的一群孩子，我愛你們

讓我一字一字講解

把愛一點點表達

讓我立起旗幟死守這最后的所有

我要有一個鋼鐵的名字而不是通常別人喊我的

我要用鋼鐵去打一把鐮刀

去打一把犁鏵

翻開新鮮的土壤

我要用鋼鐵敲打鋼鐵

如果我重新開始

也只能是趁鋼鐵還在爐里

九

此刻，我深入鋼鐵之內(nèi)

是它小小的影子

是它轉(zhuǎn)動時的隨波逐流

是它立地成佛后寧靜的笑容

我深入鋼鐵，深入它的火熱和沸騰

深入它的執(zhí)拗和偏執(zhí)

不需要解釋和費盡心機

我退守父輩的自豪

全神貫注一往無前

如果我偶爾停下來

那只能是因為鋼鐵，而不可能是別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