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云

查一路

那日，一外地書法家來訪，坐而論道，談起做人的姿態。我與他都頗多感慨：有些人表面氣勢如虹，實則庸碌平常;有些人看來謙遜若水，內心卻氣象崢嶸……實在是形形色色，亂花漸欲迷人眼。

臨走時，他送我一條幅，上書“低頭看云云在腳下”。乍看，不合邏輯。細想，做人的道理盡在其中：站到很高的境界，低頭就能看到最美的風景。

書法家的意思很明確，低調是很美的生活姿態。現在我每天都用這條幅來勉勵自己，因為我曾是個白眼望天之人。

在快節奏的現代生活中，低調是一種自我放松。低調，是自由、隨意，猶如松散的泥土，適意且散發芬芳。高調，則緊張、僵硬，好似繃緊的纜繩，給人隨時會斷裂的擔憂。

低調生活猶如低碳經濟，低碳經濟是對環境的友好，而低調生活是對周圍人的親善。低調的人，總在根據周圍人的情緒和感受，不斷調整自己的姿態。一個人的低調生活，其實質不是強調自己，而是讓別人舒適。

走在路上，有些人趾高氣揚，目空一切，蠻橫霸道;有些人滿臉陽光，仁慈悲憫，謙卑感恩。你喜歡誰？美國一項統計數據表明，兇狠張揚的人比那些低調謙恭的人，出車禍的幾率要高出十倍。通過這個結論不難理解：高調的人既然與人爭長短，又怎能不與車爭快慢？

低調還是高調，與一個人的能力無關，只和品行與境界有關。相對于高調，低調生活雖不風光，卻十分愜意。

中國圣人有言：“智者樂水。”而常識又告訴人們，水往低處流。可見，人選擇低調如同流水選擇低處，是一種智慧。

高調，猶如吹一只氣球，一個小小的針孔，也能將炫目的華麗毀于瞬間;低調，像一顆鋪路的石子，將自身安放在低處，安全且踏實。高調的人張牙舞爪，像只螃蟹，總是想伺機橫行別人的領地，令人反感;低調的人，像一棵彬彬有禮的樹，不越線，一身綠色，讓人喜歡。

低調的人，總能收獲意外的驚喜。一個低調的人所走的人生每一步，都是在向上攀登。正如一顆星星不會在水溝里待很久，因為它的家園在天空。

不高估自己的力量，是一種幸福之源。西方大哲羅素先生如此解釋其中原因：“一個低估自己的人，永遠因成功而吃驚;至于一個高估自己的人，卻老是因失敗而吃驚。前一種吃驚是愉快的，后一種是不愉快的。所以過度自大是不智的。”

書法家送我的這幅字，讓我的意識里常常出現一些低矮的樹。它們站在山頂，風過處，謙遜地低頭。然而，云，卻在腳下。

（選自《渤海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