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時間里的美味，請徐徐啜飲

格子圍巾

高二期末考試后，我們連續補了三周的課。氣溫屢創新高，教室里能利用的空間都塞滿了我們的復習資料，整間教室愈發顯得沉悶。補習完畢，回到家，我看到面色不好的她坐在家里等我。

試卷上的每道題都成了她挑剔我的點：字寫得不端正而被扣分，選擇題答案來回涂改，數學大題沒做完……隨后她又指責我上課不專心，我極力否認，她卻用“你的努力完全沒有在分數上體現出來”來反駁我，讓我無言以對。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她大概是因為關心而慌亂，便腦補出我上課偷懶的情景。

最后的結果是兩敗俱傷——我拿著皺巴巴的卷子躲進房間，鎖緊房門，戴上耳機與世隔絕;她翻起手機通訊錄，給孩子已經讀大學的熟人打電話。那晚，我和她都是餓著肚子入睡的。

第二天，我看到早飯下壓著張紙，上面寫的是她昨晚打了三個多小時電話的成果——名校學子的學習心得被她分條目記錄在紙上。我捏著紙，十分不屑，心想我的字不好絕對是遺傳的。沒有這些所謂的學習經驗，我也能順利考上大學，令她刮目相看。我把紙草草一折，丟進雜物抽屜。為了向她證明自己沒有虛度光陰，我光明正大地將手機關機上交，假期里不是坐著寫題就是站著背書，極少跟她交流。

高三首次月考，我的成績有所進步，可我卻失去了向她炫耀的欲望，唯一的感觸是原來提高成績真的不難，不是要買成堆的復習資料來做，也不是要每晚流著淚朝夜空吼出理想，只需要將課本的知識掌握并運用得爐火純青便行。

然而，我假期的沖刺比不上班級前十名常客們無數個日夜的積累，再加上各科測驗的連環炮轟，我開始力不從心。或許她之前說的沒錯，拿不出優秀的成果卻一味強調自己拼過了，只是在為自己不夠努力而開脫辯解罷了。我開始懊惱自責：“這么簡單的知識點，為什么不在高一、高二時就梳理清楚？”

有一次我恰巧聽到校園廣播在放樸樹的歌，他唱道：“快些仰起你那蒼白的臉吧/快些松開你那緊皺的眉吧/你的生命她不長/不能用她來悲傷。”我望著校園中那些已經落光葉子的樹木，忽然釋然：韶華短暫，高三不過一年，何必浪費時間來糾結過往的不足呢？

我把那份名校學子的學習心得從抽屜里翻出來，像對待真題般進行系統的學習，還把它夾在最常翻閱的筆記本中。在百日誓師大會上，除統一誓詞外，我特意單獨為自己加了一句：“就算當不成學霸，到最后一場考試的結束鈴聲響起前，也要秉持永不言棄的精神。”

高三夏天的氣溫再創新高，我閉上眼，連念三遍她教我的避暑法則——“心靜自然涼”。我想盡各種辦法創造更多的看書時間，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的晚餐都是面包加即食麥片，一邊吃面包，一邊看十分鐘的筆記，把泡好的麥片一飲而盡后繼續上自習。她知道后連聲說沒營養，提議給我送飯，卻被我以“營養過剩容易犯困”的理由拒絕了。

備戰高考就像調制麥片，我們將汗水、勤奮等投入進去，靜候時間的安排，不到蓋子打開的那一刻，你永遠不知道最終滋味。可我們仍要不斷嘗試，將有價值的、美好的事物投進去，為的就是擁抱期待中的美味。它并非雨后草地的青澀味道，也不是冬日初雪的清新凜冽，而是獨屬于青春的新鮮感，是專屬于我們的滋味。

“揭開蓋子”的那天，全家人都很高興，她在廚房里從清晨忙到中午。她說她原本向別人請教了許多種湯的烹制方法，打算給我補充營養，誰知吃飯的時間被我無情地壓縮，反而令她的廚藝無處施展。我這才知道，她的電話成果不只是名校學子的經驗之談，還有菜譜和家長心理學。我曾對此不屑一顧，如今只覺得自己幸運且幸福。

暑假我去打工，到工資結算日那天，我拿出部分的錢買了蛋糕。上大學后，我同她“相愛相殺”的時間會越來越少，只好提前為她慶祝生日。蛋糕同她過去為我買的比起來確實小了很多，只能插上三根細小的蠟燭。

她吹滅燭火，我對她說：“謝謝，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