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詩人孟襄陽

◎ 文 | 楊家香 編輯 | 謝澤

鹿門山雪景 攝影/ 鄧少宏

孟浩然畫像 攝影/ FOTOE

以地名人，一般是歷史上負(fù)有盛名的人物方可采用并流傳后世。以襄陽相稱的僅有兩位，孟米詩書兩襄陽，即盛唐山水田園詩人孟浩然和北宋書法家米芾。后者于16歲隨母離開襄陽，之后再沒有長時間在襄陽呆過，而孟浩然不同，長于斯終老于斯，中途只有過短暫的離開。終身未仕的布衣孟襄陽，是如何折服既狂且傲的謫仙人？有何機緣面見皇上？又是因何被《新唐書》、《舊唐書》所記載？

閉門讀書空仕進(jìn)

在女皇帝武則天稱帝的前一年，即公元689年，孟浩然出生在襄陽城南十里一個叫澗南園的地方，排行第六。孟家有些田產(chǎn)，屬小地主階層，家境說不上殷實但也夠得上小康。孟浩然衣食無憂，從小和兄弟們一起讀書彈琴，喝酒舞劍，日子過得逍遙而愜意，從其詩作《洗然弟竹亭》可窺見一二：

吾與二三子，平生結(jié)交深。

俱懷鴻鵠志，昔有鶺鴒心。

逸氣假毫翰，清風(fēng)在竹林。

達(dá)是酒中趣，琴上偶然音。

雪降習(xí)家池。孟浩然曾感嘆：“當(dāng)昔襄陽雄盛時，山公常醉習(xí)家池。” 攝影/ 鄧少宏

兄弟情深，其樂融融，志向遠(yuǎn)大，清雅脫俗，這樣深厚的情誼自然難以忘懷，以至于孟浩然時常回憶一起讀書的場景：“吾昔與爾輩，讀書常閉門”。浩然本名浩，字浩然，出自《孟子》名言“吾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自詡為孔孟之后，家世重儒尊教，世世代代以詩禮傳家，父教子承。耳濡目染之下，孟浩然晝夜發(fā)憤讀書，擺文弄墨，專注于詩詞歌賦三十年，在當(dāng)時的詩壇頗有才名。孟浩然自評“詞翰頗亦工”，對自己的才學(xué)十分自信，甚至有幾分得意。

學(xué)而優(yōu)則仕是儒家的傳統(tǒng)。孔子說一個人如果過了四十歲還一事無成，恐怕一生都難有所成。歷史走過武則天時期，進(jìn)入開元盛世，天下太平，國家蒸蒸日上，呈現(xiàn)出生機勃勃、欣欣向榮的大唐氣象，越來越多的人想投身其中搏取功名，建功立業(yè)。懷揣“忠欲事明主”的夢想，孟浩然選擇在40歲那一年，信心滿滿地向京都奔去。

習(xí)家池的春天 攝影/ 葉強

鹿門山牌坊 攝影/ 趙興沛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在錄取率僅有百分之一二的科舉考試中，才子孟浩然落第了，這個結(jié)果委實讓人難以接受。孟浩然一千個一萬個不甘心，返鄉(xiāng)走到洛陽，又毅然決然地折返回了長安，決心再搏一搏。

那個時候科舉考試與推薦并舉。應(yīng)舉人可通過納行卷向達(dá)官貴人投獻(xiàn)詩文作品，憑借突出的文學(xué)才能得到推薦，名為公薦。士子們頻頻結(jié)交達(dá)官貴人，廣泛投贈詩作，擴大影響，夢想獲得“公薦”進(jìn)入仕途。在京求仕的日子無疑是忙碌的，同時也是焦慮的。

投遞干謁詩是常規(guī)手段之一，孟浩然干謁丞相張九齡的作品《望洞庭湖贈張丞相》是其中的代表作：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圣明。

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詩人先說望湖看到的景象，開闊博大，自然渾成。后表贈詩本意：我想渡過這片湖，可無船無槳叫我如何渡過？生在這樣一個圣明時代，無所作為實在可恥，用濟渡大自然的湖水形象而又直白地表達(dá)了做官的意愿。詩中張丞相是唐代開元年間名相張九齡，有膽有識，喜選賢任能，對孟浩然的才華大為贊賞，不知何故，任相期間卻沒能給孟一官半職。后來被貶荊州長史的時候，邀其入府為從事，那時孟浩然已經(jīng)49歲，不知是因為年紀(jì)的緣故還是不喜歡官場氛圍，干了一年就辭職回到襄陽，從此絕了仕進(jìn)之心。

孟浩然也曾參加過省中詩會，一聯(lián)“微云淡河漢，疏雨滴梧桐”，清水出芙蓉般的句子把秋霄雨霽這樣幽微的景物寫得自然貼切、高曠廣遠(yuǎn)且不落塵俗，呈現(xiàn)出大自然的美麗精妙，令滿座的人驚為“清絕”，為之?dāng)R筆。縱使亮相如此驚艷，讓首都文人都為之傾倒，然而現(xiàn)實無比殘酷，在一天又一天的奔走中，希望一次次地落空，“寂寂靜何待，朝朝空自歸”。在孟浩然看來，寫作水平出類拔萃，聲望也不低，考取進(jìn)士應(yīng)該不成問題，然而始終成了個問題，懷才不遇求仕無門的感受越來越濃，時時仰天長嘆：“當(dāng)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鄉(xiāng)曲無知己，朝端乏親故。誰能為揚雄，一薦甘泉賦”。

在這期間有個傳說流傳甚廣，講的是浩然遇明皇之事。說是有一天，王維在上班的地方會見孟浩然，不料玄宗皇帝突然駕到。皇帝多才多藝，知曉孟浩然的詩名，當(dāng)即命他誦讀新作先聽為快。孟浩然不按常理出牌，挑來挑去挑了一首滿含牢騷憤懣之氣的《歲暮歸南山》，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剛剛念出，皇帝大怒，甩出一句：“卿自不求仕，朕何嘗棄卿，奈何誣我？”是否真有其事尚有爭論，但不爭的事實是孟浩然兩進(jìn)長安，均以失敗告終。

這年冬天，天氣格外寒冷，萬般無奈的孟浩然起程返鄉(xiāng)，拖著沉重的腳步好不容易走到南陽，偏遇大雪，眼前處處寒涼。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干求了那么多次，可最終一事無成。既然大雪有意相留，那就暫且徘徊此地，收拾一下失意潦倒的心情，排解一下羞于還鄉(xiāng)的心理吧。《南歸阻雪》恰是詩人彼時真實的心境：

我行滯宛許，日夕望京豫。

曠野莽茫茫，鄉(xiāng)山在何處。

孤煙村際起，歸雁天邊去。

積雪覆平皋，饑鷹捉寒兔。

少年弄文墨，屬意在章句。

十上恥還家，徘徊守歸路。

漫游歸來隱鹿門

或游山玩水觀自然風(fēng)光，或排憂避世而寄情山林，漫游之風(fēng)興起于東晉，到了唐代漸漸成為士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讀書行路兩相長。早在青年時期，孟浩然就曾漫游長江，游歷湘贛，北上幽州，寓寄洛陽，往游越中。其中漫游長江時在武昌偶遇詩仙李白，詩仙大筆一揮，留下了膾炙人口的送別詩《送孟浩然之廣陵》。此次滿懷希望奔長安，結(jié)果是竹籃打水空一場。人到中年，文武兩空，回鄉(xiāng)不久的孟浩然再次辭親遠(yuǎn)游，經(jīng)洛陽轉(zhuǎn)赴吳越，希望江南的山山水水能夠蕩去積郁心中已久的不快。《自洛之越》記錄了這次出發(fā)：

遑遑三十載，書劍兩無成。

山水尋吳越，風(fēng)塵厭洛京。

扁舟泛湖海，長揖謝公卿。

且樂杯中物，誰論世上名。

那時的漫游可不像現(xiàn)在的旅游，出去玩?zhèn)€十天半月就回來，真是隨意地不受拘束地游覽，有幾個月的，也有幾年的，十足的慢生活。“兩見夏云起，再聞春鳥啼”，孟浩然這次吳越之游足足在外漂蕩了兩三年。夜泊牛渚、泛舟耶溪，山光水色美侖美奐；館逢張子容、尋訪梅道士，訪友問道迎來送往，留別主簿、詩題山齋，飲酒賦詩貌似消遙，縱情其中亦不能完全忘懷落第的苦悶，“未能忘魏闕，空此滯秦稽”、“魏闕心恒在，金門詔不忘”，仕進(jìn)無望成了孟心底揮之不去的痛。

一路山水，一路迷茫。“迷津欲有問，平海夕漫漫”，不知道從哪一個渡口上船，也不知道坐哪一條船回去，希望有人指點迷津，面對的卻只有茫茫大海。回首來處，四十多年一無所獲；放眼去處，路在何方？如果求隱，家貧親老；如果求仕，伯樂何在？孟浩然迷茫而悲哀的情感底色涂抹在一處又一處的景色里：“桃源何處是，游子正迷津”、“負(fù) 郭昔云翳，問津今已迷”、“江 上空徘徊，天邊迷處所”、“再來迷處所，花下問漁舟”，困惑的心情伴隨了一路，直到廬江才有所緩解：“一 燈如悟道，為照客心迷”。

孟浩然在仕與隱之間的糾結(jié)一點兒也不矯情。

窮則獨善其身，達(dá)則兼濟天下，得意時仕，失意時隱，自古而然，古代讀書人因此常在仕與隱之間切換。保持獨立人格、追求思想自由、不依附權(quán)勢且具有超凡才德學(xué)識，這些元素構(gòu)建了隱士的高潔形象，形成了獨特的隱逸文化。襄陽是一個隱居風(fēng)氣比較興盛的地方，《襄陽耆舊傳》就記載了很多終生沒有出仕、隱居襄陽以終老的人，其中龐德公最為有名。龐德公是東漢末年襄陽頗有聲望的名士，劉表出任荊州刺史的時候延請入府，不肯屈就，屢拒屢擾，索性攜妻帶子隱居鹿門山，采藥不歸。“左右林野曠，不聞朝市喧”，孟浩然身處這樣的環(huán)境，天性里放曠自然的基因漸漸被喚醒，喜歡自得其樂的悠閑之趣，愛與出家人交流幽棲之樂。孟浩然早年追隨龐公那超俗的隱逸高風(fēng)，來到鹿門山讀書寫作，訪僧問道，曾賦詩《夜 歸鹿門歌》：

山寺鐘鳴晝已昏，漁梁渡頭爭渡喧。

人隨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歸鹿門。

鹿門月照開煙樹，忽到龐公棲隱處。

巖扉松徑長寂寥，惟有幽人自來去。

孟浩然長相“骨貌淑清，風(fēng)神散朗”，配上風(fēng)流浪漫、任性適意的性格，又頭頂脫俗的隱士光環(huán)，收獲了廣泛的關(guān)注與贊譽，成了大唐第一詩人李白的偶像。天才詩人無比景仰，向天下人高調(diào)表白“吾 愛孟夫子，風(fēng)流天下聞”。

從吳越歸來，孟浩然再次選擇了隱居鹿門山的生活方式，讀書釣魚，訪友詠詩，談學(xué)論道，好像生活一如從前。求仕之舉打破了之前安然閑適的心境，求仕無果又耿耿于懷，在“白首臥松云”的軀體之內(nèi)，藏有“白首未登科”的不遇之心，內(nèi)心為矛盾撕扯，難以安寧。杜甫曾經(jīng)求薦無門，流離失所，飽嘗生活艱辛，對孟浩然那落魄困窘的處境感同身受，“吾憐孟浩然，裋褐即長夜”。

襄陽城雪景 攝影/ 鄧少宏

連綿起伏的峴山 攝影/ 鄧少宏

迷茫也說，矛盾也說，不虛偽，不做作，孟浩然率真又率性。時任荊州長史兼襄州刺史的韓朝宗好推薦賢才，與孟浩然多有詩文唱和，入京時想帶他面見皇上。到了約好的日子，孟浩然正與好友喝酒，說既然喝酒如此快活，就再不要說別的。要知道，韓朝宗可是李白求薦信中“生不用封萬戶侯，但愿一識韓荊州”里的那個韓荊州，竟然被一介布衣隨心所欲地放了鴿子。這已夠任性的了，更任性的還在后頭。公元738年，邊塞詩人王昌齡貶謫嶺南途經(jīng)襄陽，孟浩然有送別之作《送王昌齡之嶺南》。兩年后即740年，王昌齡遇赦北歸再過襄陽。王昌齡慕俠尚氣、仕途不順，孟浩然清高狷潔、求仕不得，倆人又都是詩壇名將，共同話題俯拾皆是，好不歡娛。唐宜城王士源記載了這次相見：“開元二十八年，王昌齡游襄陽，時浩然疾疹發(fā)背且愈，相得歡甚，浪情宴謔，食鮮疾動，終于襄城澗南園，年五十有二。”正是這次朋友相聚，性情中人孟浩然全然不忌口，致毒發(fā)而亡，終年52歲。

山水田園詠留傳

澗南園，白馬泉之南的家園，是孟浩然給自己居所取的名字。白馬泉之北有襄水，于是又有了北澗襄水和南澗白馬泉之別。山南水北為陽，襄陽得名即緣于襄水。襄水，百姓俗稱襄渠或南渠，源自扁山，后繞峴首山南流，接納白馬泉水后于觀音閣旁注入漢水。漢水橫穿襄、樊二城，在魚梁洲處由西北向折向南流，與三峴形成拱衛(wèi)之勢。上峴為萬山，峴首為峴山。鹿門山，隔魚梁洲與峴山相望。習(xí)家池引白馬泉水建池養(yǎng)魚，毗鄰澗南園。

澗南園在觀音閣附近，位于襄水南岸，漢水之濱，與魚梁洲僅一水之隔，附近也有碼頭，名為南渡頭。孟浩然或坐船或徒步或乘車，癡迷在自己的城市旅行，用清新的筆觸描摹著不同季節(jié)不同心境看到的景象。有時泛舟北澗， “沿洄自有趣，何必五湖中”；有時行船漢水，“輕舟恣來往，探玩無厭足”，甚至秉燭夜游，沐浴月色唱歌而返；有時釣魚，“垂釣坐磐石，水清心亦閑”，魚兒上不上鉤不重要，親近自然，在天馬行空的遐想里神游才是一大人生享受，哥釣的不是魚，是心情。春日懶困，“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夏日納涼，“荷風(fēng)送香氣，竹露滴清響”；秋登萬山，遙寄友人，“天邊樹若薺，江畔洲如月”；冬日踏雪尋梅，浪漫風(fēng)流，“帶雪梅初暖，含煙柳尚青”。聽人彈琴“余意在山水，聞之諧夙心”；夜宿寺廟“松月生夜涼，風(fēng)泉滿清聽”……孟詩清新自然，一如那些風(fēng)景清新而美麗。

“峴山南郭外，送別每登臨”，峴首山即為峴山，孟浩然心里的南山，設(shè)有驛站，又有固定的船舶停靠碼頭，是當(dāng)時重要的文化交流和迎來送往之地。在峴首山南，孟浩然送過漫游巴東的張去非，別過出尋觀主的元公，餞別過官員房琯、崔宗之、蕭員外、賈主簿、韓使君……也登臨此山遙寄過晉陵的張少府，參加過重陽節(jié)的官方宴飲。提及峴山的詩作多達(dá)22首，其中一首最為特別也最為有名，便是《與諸子登峴山》：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江山留勝跡，我輩復(fù)登臨。

水落魚梁淺，天寒夢澤深。

羊公碑尚在，讀罷淚沾襟。

早在西晉初年，有個叫羊祜的人也喜歡登臨這座山，發(fā)出了千年一嘆：“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來賢者勝士登此遠(yuǎn)望如我與卿等，皆湮滅無聞，使人傷悲。”羊祜，堂堂鎮(zhèn)南大將軍，且功勛卓著，仁德廣布，政績斐然，倍受軍民愛戴，還有如此嘆息。這聲嘆息引來無數(shù)文人騷客登臨感慨，孟是這支大軍里耀眼的一位。時在寥落的秋冬，走向暮年的孟浩然無功無名，半生蹉跎，相形之下尤覺悲涼，終于引爆積郁已久的悲慨，濃烈的情感噴涌而出，一反簡淡從容的白描手法，急不可待地議論古往今來與盛衰興亡，于高古中大開大闔，在起承轉(zhuǎn)合里大放悲聲，借羊公墮淚碑，澆自己心中塊壘。

襄陽的文化名山——峴山 攝影/ 鄧少宏

“山水觀形勝，襄陽美會稽”，襄陽這座魅力之城用美麗的自然山水滋養(yǎng)哺育了孟浩然，也接納撫慰著他的心靈，成為他不竭的寫作源泉。孟浩然是第一個大量創(chuàng)作山水田園題材的詩人，成功擺脫了初唐的應(yīng)制、詠物的狹窄境界，形成了清淡自然而意境清迥的風(fēng)格，卓然成家，與后來的王維并稱“王孟”。杜甫稱其“清 詩句句盡堪傳”，又贊他“賦詩何必多，往往凌鮑謝”。狂傲如李白也禮贊有加，“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皮日休稱其點染空靈，蘊藉深微。王士碌贊其色相俱空，堪比畫中逸品。

襄陽山水成就了孟浩然，孟浩然也筑就了襄陽的文化高地。

孟浩然同時期，世交張子容與之多有唱和。孟浩然之后，襄陽出現(xiàn)了不少山水詩人，有被唐玄宗譽為“詩人之首出，作者之冠冕”的席豫，有《楓橋夜泊》的作者張繼，有名士朱放，有清官鮑防等，他們的山水詩，可以明顯地看到孟詩的影子。有了孟浩然這個標(biāo)桿的引領(lǐng)和激勵，襄陽成為文學(xué)史家公認(rèn)的唐詩高地。

孟浩然的影響并不僅限于襄陽。孟浩然開風(fēng)氣之先，或多或少啟發(fā)和影響了眾多唐代詩人。有宋一代，總有人化用孟浩然詩句，或在敘事造境時學(xué)習(xí)孟詩。在世唱和、去后憑吊的大咖詩人可以排得很長：李白、王維、王昌齡、杜甫、白居易、皮日休、張祜、韓愈、唐彥謙、蘇軾、黃庭堅……與孟浩然并稱的山水詩人王維，在孟浩然去世次年途經(jīng)襄陽時，賦詩一首《哭孟浩然》，過郢州時想起好友的音容相貌，提筆畫像于刺史亭，刺史亭有了新名孟亭。孟亭共有兩座，另一座在襄陽的峴首山。

今天，我們能讀到那么多的孟詩要感謝一個人，孟浩然的“骨粉”王士源。在孟死后，王士源四處搜集浩然詩歌，歷時五年結(jié)集編訂成冊，并親自寫序，詳細(xì)載明結(jié)集的緣由、經(jīng)過，以及詩人的生平佚事。又過五年，詩集經(jīng)重新繕寫、增加條目后呈送當(dāng)時的國家圖書館秘府保存。今所見《孟浩然詩集》共收錄詩作260余篇，大部分為五言短篇，多寫山水田園和隱居的逸興以及羈旅行役的心情。《全唐詩》收錄248篇，其中《春曉》總能出現(xiàn)在唐詩排行榜前十。因突出的詩才詩名，孟浩然以布衣之身躋身于兩《唐書》及《唐才子傳》。

仲宣樓趕日 攝影/ 孫康敏

孟詩提到襄陽景色100多次，其中峴首山22次，習(xí)家池13次，襄陽城11次，白馬山6次，萬山7次，澗南園30次，漢江16次，檀溪4次，望楚山2次，襄陽城相關(guān)寺廟道觀27次。枯燥的數(shù)字背后，是一個偉大詩人深深熱愛故土家園的拳拳之心，是襄陽歷史上用如椽巨筆大力宣傳家鄉(xiāng)自然山水的第一人——孟襄陽。

孟襄陽筆下的峴首山、鹿門山、萬山、漢水、魚梁洲、習(xí)家池等名稱逾越千年未變，重陽登高習(xí)俗仍在傳承。尋覓孟襄陽的身影，澗南園難覓，孟亭已毀，殘碑《孟浩然先生小像》現(xiàn)藏襄陽市博物館。鹿門山新辟浩然故居，雕塑像；襄州區(qū)有廣場名浩然，立浩然像。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詩歌一脈仍舊興旺。只是，襄陽宣傳言必稱諸葛亮，難聞孟襄陽。

山長在，水長流，襄陽山水和孟浩然從未曾分開，一同閃耀在燦若星河的唐詩星空，永不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