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鞋老人穿過咖啡館

◎ 張豐

成都這個以茶館聞名的城市正出現越來越多的咖啡館。咖啡館是一個觀察城市的絕佳窗口，如果細心傾聽，你會在這里聽到時下的一切潮流。買保險的，創業的，還有寫作業的，這些都讓人感到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在等著我們。和茶館相比，咖啡館更像是一個憧憬未來的空間，客人也以時尚的年輕人居多。

有一次在成都萬象城星巴克，我看到讓人感動的一幕。一個老婆婆走進來，輕聲喊著“擦皮孩（皮鞋）”。前些年，擦皮鞋在成都是相當常見的場景，隨著城市空氣慢慢變得干凈，擦皮鞋的生意也變得難做，在街上很難看到擦皮鞋的老人了。如今，在星巴克這樣的“國際連鎖機構”中，突然聽到“擦皮孩”的聲音，實在有一種特別的意味。老婆婆不會像咖啡館里的年輕人那樣考慮未來，除了做家務和照顧家人，擦皮鞋可能是她唯一擅長的事情。她走進這個英文店名的店鋪，就像穿過一家茶館一樣，一舉一動都很自然，在她的眼中看不到一絲慌亂。或許她經常來，店員也并不驚詫。她在咖啡館里轉了兩圈，并沒有任何生意，如今的年輕人穿皮鞋的似乎已經不多了。

大家都像沒有看到她一樣，這反而讓我有點感動。這就是自然狀態，處境艱難的人不必依靠別人的特別照顧，依然可以有尊嚴地生活。我曾經在一家舞廳的樓道上見過一位擦鞋的老婆婆。那些在那兒上班的舞女掙錢也不容易，跳一曲舞可能只掙5元，但她們比較愛美，愿意花上2元錢請老婆婆擦一下皮鞋。擦鞋的時候，幾個人在那里聊天，很有一點相互取暖的味道。

正是這一點令這個城市顯得有點可愛。我曾經在另一家咖啡館外面的座位上，看見一位騎著電瓶車過來為客人掏耳朵的中年男子。掏耳朵一般都在茶館一類放松的地方，和擦鞋一樣，在咖啡館就顯得怪異。那個男子就有點害羞，遠遠地喊了幾聲，不敢走近咖啡區。

在任何一個城市，有錢人都能過上不錯的生活，但是只有在比較好的城市，窮人也能比較從容地生活。我越來越喜歡逛成都的老社區，在那里還可以喝到5元一杯的茶，冬天的太陽出來，此處與彼處一樣溫暖。那里還有一個沒有掛牌的餐館，已經開了近20年，成為附近居民的食堂。

餐館沒有菜單，有很多菜筐，里面裝著切好的食材，所有的菜顯露的都是最初的樣子。點菜要面對實物，這讓習慣看著圖片和文字點菜的我一度感到慌亂。老板娘也不用紙和筆，而是拿一個碗，聽到“蒜薹肉絲”，就放一些切好的蒜薹在碗里，聽到“紅燒魚”，就放一個魚塊。

七八個菜就這樣被迅速放到碗里，這不禁讓人想起還沒有文字時的生活、祖先原始的記事方式。同時應付兩個人點菜，老板娘也沒有一絲慌亂。大家圍坐在一起邊吃邊聊，運氣好的時候，客人沒有那么多，如果碰到老板娘吃飯，她還會把自己的菜夾一些到顧客碗里，一點不把大家當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