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這一家子

◎ 羅西

樓下有一家賣蔬菜的，來自福建福安，兩兄弟三十幾了，都娶妻生子，都有一女一子。難得的是，他們還沒分家，與父母住一起，一共有十口人。公公婆婆特別善良老實，兒媳一個來自莆田，一個來自羅源，像姐妹一樣親。有一次，我看見幾個孫兒與爺爺在講什么事情，一個孫子生氣了撒嬌，對爺爺兇了一句，孩子媽媽馬上出來訓孩子：“誰敢再對爺爺大聲說話？”

有趣的是，這一家的姑姑遠嫁福清，卻也在這家店里“湊熱鬧”：賣雞蛋、土豬肉、豆腐、餃子等。姑姑也是個大好人，從這里批發蔬菜的小販中有八九個男人的私房錢交給她保管，她得多德才兼備啊。

這天中午，妯娌兄弟都不在，是婆婆與姑姑在剝豆子，我與她們閑聊起來。她們都說，妯娌關系好是關鍵，妯娌相處好了，兄弟就沒話說了。

他們賣的菜應該一大半是批發來的，早上幾乎全家的主勞動力都在場，其他時間里也沒有具體分工，但是店里一直都有人。他們非常默契，任勞任怨，又高高興興。

這一家人收的錢一般都隨意地扔在抽屜里。據說一個兒子做賬，一個兒子收錢，但其實誰都可以拿錢花，怎么花都聽自己的。有一次，一個兒子買彩票，中了三萬多，全平均花在一家人身上。

他們與顧客的關系也特別有人情味，對人很信任，收錢時零頭都去掉，小蔥啊，蒜苗啊，芹菜啊，往往都送人，特別大氣。附近有一少婦推著車賣鹵肉飯，為了躲避城管的追趕，常常在這家蔬菜店里“避難”。有一天，我看見那少婦推著車往外跑，蔬菜店的大兒媳追出來，笑著往少婦的后衣領里塞錢……原來是她買了菜，給了錢，蔬菜店的大兒媳覺得都這么熟悉了不肯收她的錢，于是追著塞回來。

這家人在福州的房子是租住的，老家福安有一棟樓。來自莆田的大兒媳說：“我老公的這個村子好像都沒有兄弟分家的。”突然，我就愛上了福安這個地方。她還說，她們妯娌兩個人常常與婆婆徹夜聊天，然后做點菜，喝點小酒。

我對他們是怎么消費的很感興趣。賺錢好說，賺多少錢，他們扔進抽屜里就好。但花錢呢，錢是自由支配的！他們活得簡單而幸福。壞的關系可以是一方造成的，而好的關系必須是我好你也好，一定是大家都好。

我常常看見他們一家子在店門口支起一個火鍋，男女老少七嘴八舌地圍著吃，有站的也有坐的，像野炊，很浪漫。火鍋確實很能體現這一大家子的熱情、歡樂與親密。我覺得他們就是一個大家族，不是豪門，比豪門有情有義。據說，婆婆那一輩里有五個妯娌，關系也非常好，婆婆的幾個弟弟也沒分家……這就是家風，代代相傳。

不是說兄弟非要不分家才是和睦的、可敬的。“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分家也正常，不算壞，壞的是分家分成冤家。我常常想，我們現代人活得累，其中有個原因一定是內心里缺一幫兄弟，缺一支親情的隊伍。

我們的兄弟姐妹呢？父母給我們最好的禮物是兄弟姐妹啊，可是我們都弄丟了！過去我認為，父母不在了，兄弟姐妹就成了親戚……其實我們很多兄弟姐妹是失散多年了。不親，就是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