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當奇妙

秦麗麗

摘 要：20世紀初，中國步入歷史的轉型期，社會的古今轉型、文化的中西碰撞、生活方式、視覺觀念都發生著巨大變化，由古代文明轉向現代文化。中西文化之間的沖突、交流與融合，使源遠流長的中國水墨畫發生了變革與振興。面對中西文化的交融，藝術家所持的觀點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以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等為代表潛心研究中西文化的差異，藝術創作過程中有意識地拉開中西藝術的距離，植根于本民族土壤變法求新，借古開今并擺脫因襲摹仿之風。另一種是以徐悲鴻、林風眠、李可染等為代表，探討中西文化的相通之處，致力于中西的交流與融合，引西以潤中，拓展中國藝術的領域并弘揚本民族的藝術精神。中國水墨畫在中西文化的激蕩與融合中，由傳統水墨畫向現代水墨畫轉型。港臺現代水墨的出現要比中國內地的略早些，在香港現代水墨畫的發展中，周綠云女士是女性畫家的代表并且在現代水墨畫發展中產生了較大影響。

關鍵詞：中西融合;現代水墨畫;周綠云

周綠云（圖1）1924年出生于上海，1945年于上海圣約翰大學畢業，曾擔任《和平日報》記者，1949年遷居香港。首次個展于1968年在香港大會堂舉行，并在英國、美國、日本等國舉行個展。周綠云獲得美國帕莎甸那博物館藝術獎、香港市政局藝術獎。周綠云從小對藝術產生興趣，但并沒有接受專業的學習。她從自學到拜師，從臨摹到求新求變，再到獨特的藝術風格的形成，以現代藝術觀念詮釋了對中國傳統水墨畫的變革與創新。周綠云水墨畫藝術以一種全新的視覺方式來觀照世界，藝術中融入了西方抽象表現主義藝術語言與中國藝術中的天人合一。她在中國水墨畫特性的基礎上，運用抽象與具象的相結合，以一種非寫實的藝術語言來表現內心的觸動、幻想與哲思，表現生命與宇宙間的和諧。周綠云不僅形成獨具特色的非寫實語言，而且創造了變化萬端又玄遠奇譎的內心境象，以至美國著名的美術史家李鑄晉稱其風格“相當奇妙”。接下來對周綠云的藝術風格分時期進行探索：

一、藝術風格的探索時期

周綠云1950年才正式學習繪畫，拜嶺南畫派趙少昂為師。 趙少昂的畫，最大的特點是“以形寫神”，并充分體現了“一筆之功”。周綠云潛心臨摹老師的作品，從老師的筆墨意境中深刻體悟中國的藝術精神。周綠云創作前期是臨摹，臨摹老師作品及宋、元、明、清的作品，由于受到母親書法的熏陶，加上天資聰穎，臨摹老師的作品可達到以假亂真，當面對臨本與范本時，老師都難辨真假。這時期的周綠云并沒有進入創作時期，用她自己的話來講，還“根本不知道藝術是表現自我，以達到創作的目的”。周綠云臨摹宋代作品《丹楓幼鹿圖》和梁楷的《潑墨仙人圖》等，深入了解中國畫的寫意是重神韻、重感受、重個性的表現。扎實的臨摹訓練，為周綠云以后的創作奠定了基礎。

周綠云經歷了10年潛心臨摹時期，中國水墨畫的技法已經掌握得非常嫻熟，并開始在筆墨之間找尋樂趣。1960年，周綠云在藝術上開始探求新變。周綠云所念的中學是全面的西化式教育，所以她在傳統水墨的基礎上，自覺地融入西方藝術觀念，她的水墨畫開始求變求新。她走向大自然，自我補充，向前人學習，向民間藝術及同行的現代人學習，走向了自我創作之路，擺脫了臨摹、摹仿。周綠云創作初期題材廣泛涉獵，并嘗試不同的材料和顏料。周綠云認識了現代水墨畫代表的呂壽琨，呂壽琨受到了抽象表現主義的影響，創作出的作品使周綠云相當欽佩。她虛心向呂壽琨學習，請他到家里作畫，并成為了呂氏及其弟子組織的“元道畫會”和“一畫會”的成員，思想上由傳統轉向了現代，周綠云開始用自己理解的方式進行藝術的革新。周綠云的藝術探索路程始終以視覺方式的變化與內心的真誠為主。在呂壽琨的指導和引導下，周綠云自創激霰皴，運用線條的流動性和用墨色表現細胞或星體狀的圖像，創造了深邃的宇宙與生命的視覺形態，建立抽象的嶄新風格。

二、藝術風格形成時期

20世紀70年代初，周綠云“相當奇妙”的藝術風格的初探時期。周綠云藝術創作以線條為主，重墨畫與激霰皴相結合的“黑畫”，如作品《樹之九》（圖2）。周綠云發明的激霰皴和“點面法”是一種建立在創作意念與客觀物質之間關系的藝術創作方法。正如她所言：“激霰皴并不是完全依照我腦海中的墨稿，按步就班的表達出來，而是依照事先的意念開始，再由意念帶領情緒，向畫面急劇的發展，假使那天情緒高漲，節奏恰當的話，會有意想不到滿意的成績。”在20世紀70年代中期，周綠云丈夫及好友呂壽琨去世，這種親人離別之痛，促使了周綠云創作風格表現為“黑暗時期”，她將內在憂郁孤獨的情緒，轉移到了對水墨畫深入探索及激烈的試驗中。她說：“我把外在和內在的世界，都放到線條里面。線條的肌理和旋律，表達我心情起伏的感受——人生、愛情和宇宙的奧妙。同時，在我心中再造一個我自己內在的宇宙。這內在的宇宙是美好、寧靜，是生命升華后的結晶。”

20世紀80年代初，周綠云藝術由充滿對比的單純細膩轉化成“相當奇妙”的藝術風格成熟期。周綠云藝術作品從表現自我轉向了人與社會、社會與宇宙之中的大我的藝術精神，并受到宋代理學家陸九淵“宇宙便是吾心”理念的影響，開始創作了系列作品“宇宙畫”，即內在心靈的書寫，在意境上追求莊禪的哲思。周綠云與道家大師結識為朋友并學習氣功，經過對道家的理解與冥想，親人逝去的痛苦之情得到了釋懷，畫面中融入了耐人尋味、不可捉摸的宇宙能量，她將這種能量用藝術語言表現在紙上，筆墨揮灑自如形成的抽象元素，看似毫無章法的抽象元素卻塑造深邃、神秘的宇宙，使欣賞者感受到浩瀚無際的宇宙，以及微妙玄通、如黑洞一般的能量。她通過內心與外物的溝通，追求心靈的平衡，達到天人合一的藝術境界。在“宇宙畫”系列作品中，周綠云在水墨的基礎上融入了西畫的色彩，營造了畫面中宇宙空間的意境。

移居澳洲后，周綠云藝術創作中的筆法更加跳躍奔放，構圖也更加錯綜復雜，畫面豐富壯麗，進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在1948年周綠云發表過《夢與預感》的文章，對潛意識的夢有所研究，而周綠云的現代水墨畫，是在對西方抽象表現主義與超現實主義繪畫的深入理解下，啟發夢境與幻境中的潛意識，如作品《宇宙即吾心》（圖3）。周綠云的現代水墨的藝術風格形成，離不開她自身特有的條件與藝術悟性：一是在學生時代接受了西式的教育理念;二是臨摹前人的作品，深入理解筆墨借古開今的創造意識。其作品中吸取了西方抽象表現主義的特點，運用點、線、面和色彩表現內心的情感，超越了具象的視覺經驗，從中國傳統的“應物象形”中掙脫出來。畫面中點、線、面的藝術形態與傳統書法生動流暢的筆勢相呼應，運用大筆飛白以及焦墨的筆墨效果，點面的“水暈章法”、“潑墨”、激霰皴，形成濕潤、洇化、清淡間的呼應，干濕對比產生強烈的視覺效果。畫面中以墨色為主，以色輔墨加上色彩，突顯顏色之間的對比與和諧，在造境抒情的同時形成奧妙的宇宙效果。如作品《旋律》（圖4），畫面中一面縱情恣意似煙花，達到筆酣墨飽、酣暢淋漓的極致，點點的墨霰像煙花一樣光彩奪目，仿佛正化為無數金星;另一面是右下向上的書寫，筆墨和水越來越少，形成焦墨的線條，這與筆酣墨飽形成鮮明對比。逆流而上的干筆少墨，以遲澀的節奏在紙上逆擦而成，是在看似無生命的地方追求生命、在生命最衰弱的地方迸發出生命力量的最強者。周綠云在畫中探索宇宙的哲思，探索宇宙與作為個體的“我”之間的奧秘，畫面中零散分布著大小的圓球，如宇宙的星宿，也如極小的個體“我”的細胞。飛白筆法與激霰皴相結合，流動伸展的線條如宇宙無限的力量，將生命與宇宙融為了一體，使觀者神游于廣漠浩瀚的玄幻空間。周綠云水墨畫融入抽象主義與超現實主義，并將西式的抒情與中國傳統的意境完美結合，實現了心中宇宙與抒情的統一，同時也革新了水墨藝術的視覺效果。

三、結語

周綠云是把中國傳統的水墨畫與西方的抽象表現主義結合起來，拓展了中國畫界的新領域，給內地中青年帶來了啟發。盡管周綠云的藝術經歷多次嬗變，但從她作品不斷變化的形象與題材中，我們看到的是對自我心靈的寫照，在她的作品中，主角便是她自己的心靈世界。周綠云將中國水墨作為主要手段，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傳統中‘水與‘墨是第一主要的”。她敢于沖破傳統的繪畫語言，在求新求變中形成獨特的個人風格，以水墨藝術為媒介，釋放她內在強大的個人能量，悠然自在地表達自己的靈魂。欣賞周綠云的作品，觀者能從她作品中禪悟出一些中國古代歷久彌新的智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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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東北師范大學